因为说得很轻声,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岑行转身离开的速度也很快,跟着人群离开的那一瞬间,手指猛得一颤抖,径直顶开专辑盒,触碰到盒子里的照片边缘。
指尖有种被划过的触感,似乎被线嵌进去,在手指尖留下抹不开的痕迹。
这种触感在谢汖站起来和她并行后达到了极点,谢汖站到她身旁,两个人一起踏入有亮光的拍摄灯下,又跟着人群往演播室走,脸上的灯光也跟着被抹灭,被阴影再次抱回怀中。
跟着灯光一起陷入阴影的,还有谢汖嘴中回应的两个字。
“谢谢。”
这两个字也很低,再加上环境嘈杂、谢汖的个子又很高,到了岑行耳里的时候这两个字已经算是微不可闻,可岑行就好像是抓着溪水一般精准地把谢汖的话抓进了耳里。
喉咙里甚至有刚喝了溪水的感觉,甚至能感觉到是非常冷冽的溪水。
都已经站在一排了,话题也连上了,岑行在心里吞了一口气,把话题延续下去。
“新歌真的不错,看得出来你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了。”
“我觉得伴奏还不行,后半段那里听起来会有些吵。”
谢汖的回答让岑行僵在专辑盒旁的手指重新松开,照片的边缘远离,专辑盒在走动中被“噗”得小声关上。谈到编曲,岑行感觉回到了正常的世界,而不是连声音都化为溪水的世界。
“其实后半段反而是亮点,有的时候创作者潜意识里没有处理好的瑕疵,能成为特色。”
这句话落下后,岑行能感觉到谢汖很明显地看了她一眼。
“是,我也这么觉得。”
“我刚才没到的时候,导演有没有讲什么?”
“他说了些注意事项,我也没怎么听。”
“那我们现在去演播厅干什么?”
“他说要进行一个初谈。”
两个人的对话逐渐流畅起来,岑行原本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迈开的步子不再那么僵硬,她不知道站在她身旁的谢汖是什么感觉,反正她觉得刚开始的话语进行得犹如生锈了许久的铁器,一搬弄就是锈皮掉落的声音。现在才逐渐刮去表层的锈皮,对话开始顺畅起来。
毕竟他们是参加同一个节目的同行,而不是连对上眼都艰难的陌生人。
但陌生人都能对上眼,岑行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没去看那视线。照片里的视线看多了,总觉得谢汖的视线过于侵略性,过于冷漠,如果对上,说不定能抖出雪来。
于是她低着头继续说。
“什么初谈?”
“导演说会和我们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行一个对话,应该会看我们的一些作品。”
“在镜头下?”
“是。”
岑行一时想不出导演跟他们谈话有什么好拍的,等到了演播室,才知道是那种大家都可以在谈话室外看到演播的形式。节目组征用了缅栀区的一个别墅当演播场地,参赛选手都坐在一楼的壁炉旁,电视机上能看到二楼导演房间的画面。
选手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铁艺椅上,岑行走到沙发后没有人的地方站着。她刚一站定,节目助理就走过来,把抽签木盒递到她跟前。
“岑行,来抽个签,等会儿按照顺序进房间。”
木盒上印着节目组的商标。
岑行没犹豫,伸出手直接在盒子里抽出一个签,展开后是数字是二十八。摄像从沙发前走到岑行身后,对着她便条上的数字来了个特写,特写过后,岑行把便条折起来又重新塞回木盒,把手塞回口袋。汝窑岛的夜晚不算热,甚至有些冷,海风从纱窗吹进来,吹得门内的窗帘直摇,把帘子下蹲着的三四个摄像罩了个正着。摄像师一边憋着笑,一边把长帘从自己脑袋门儿上掀起,塞到书柜后。
风这么一吹,莫名有些困,岑行低下头站在角落。总共就三十三个人,她抽到第二十八个,看来今天的录制要持续到很久,连早走的机会都没有。这么一想,衣服上别的麦克风都变得沉重起来。
站的地方正好对着窗户,风吹进来,岑行下意识地站直。
身侧忽而传来一声“冷吗”,让岑行的后背更直。转过头,和刚抽完签走过来的谢汖对上视线,沉默中,岑行其实想问“你为什么也站在这”,但顿了顿,还是没问出口。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喜欢站在角落的地方发愣,这些角落几乎是灯光和摄像镜头的盲角,就算能拍到,也是最小限度的、于人群淹没中地被拍,很适合一个人待着,任由眼神逐渐发直。
如果说游泳池旁的位置还可以说是巧合,但谢汖两次都和她一样选在这种地方,看来这人也比较喜欢安静。海风中,岑行忍不住扬起唇角,把头侧过去,让几乎微不可见的笑容隐埋在灯光找不到的阴影里。
心里有种类似于气球被戳破后漏出氦气的轻快感,那种不知所来的欢愉。
仅仅是因为又找到了一个共同点。
“不冷。”
岑行重新站直,下巴微抬,有些慵懒地倚靠在墙上。
“你抽到了第几个?”
“第二个。”
“那很快就是你?”
岑行转过头看向谢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