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从不把粗糙的劳力与王家相关联,因而没想到这一点。嘀咕说:“放人家干嘛------妈!我饿了,昨天根本没吃好------”
王洪铭是元家的贵人,大学教授。他的父亲似乎是个名望很高的文人,他的妻子也是高中教师,真正的书香之家。下乡的时候,他们是元家的帮扶对象。由于元宝山算是村里的半个秀才,对文化人甚是尊敬,见王洪铭夫妇谈吐优雅,体质孱弱,便全力照顾。他们的女儿王佳萤小元宇两岁,在那段时光里跟着元宇摸鱼捞虾,采野菜,和泥巴,几乎形影不离。几年后夫妇二人返城,由于在粗陋的环境下感受了元家给予的温暖,知识分子的感怀之心又非一般,所以一直保持了十分紧密的联系。随后几年,在王洪铭的帮助下,元家顺利的来到城里,落了户口。
然而感激之情可以长久,却不是生活中一种常态的表现方式。随着时代进步,贫富更持,荣辱迭起,两家人彼此的感恩之心已无法抹平文化与地位的巨大差异所带来隔阂,因此自然而然的疏远了很多。元宇觉得没什么,必然有其必然的因素。元宝山却失了一些分寸,元宇觉得那不过是父亲倔强的自尊在作祟,或者是愚昧的自卑蒙蔽了他维持这段珍贵情怀的尺度。
元宇觉得王洪铭是贵人并非是他协助元家进了城,也非他送给自己一个青梅竹马的宝贝佳萤,而是他送元宇去了江滨一中。江滨一中是名副其实的尊贵之地,要么成绩特别优秀,要么家室特别优秀,否则进不去。元宇两样都不沾,算是一条漏网之鱼。而江滨一中的漏网之鱼真的十分稀少。几年的时间里,与正宗的一群人的磕磕碰碰间,元宇逐渐感受了王洪铭的可贵之处。
一位脸上有条刀疤,肚子溜圆,面色凶恶的壮汉来买菜。他穿着背心短裤,拖鞋踢踢踏踏,腆着肚子,伸手就扒拉菜筐。说:“今天上的还行,有几天的真操蛋。”元宇也不敢招呼。还好是老主顾,母亲熟悉。没多久他就选了两兜子慢悠悠奔着有棚壁的市场里面去了。
周庆芳习惯拿塑料袋当钱包用,她收了钱揣进兜里,不一会儿又拿出来仔细挑拣了两张破旧的一元纸币,递给元宇:“哝哦,去买屉包子吃吧!”元宇手快,从她的塑料袋里又抢出一张五元的,说:“抠抠搜搜的,不得吃两个茶叶蛋啊”母亲埋怨道:“这一天白干了。吃完包子你就回去,这里用不着你-----别一天惹你爸生气-----收拾一下屋子,劈点柈子------你干点啥他都高兴-----”
元宇终究没舍得买茶叶蛋,五元是巨款,压在兜里踏实多了。那几天一毛没有,门都不敢出,只能窝家里胡思乱想。有钱压兜了心里高兴,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就漫步到王佳萤家的小区门前。在心里上,元宇便认定这里亲切而神秘。都是从事教育事业的一群人,相对都斯文,住在一个大院想必会有诸多文雅的故事淹没在婆婆妈妈的日常生活里。是的,他们逃不过婆婆妈妈,但必有自己的风雅,卓尔不凡的存在于繁琐的物系为上的生活里。
佳萤还在睡觉,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沉睡的气息元宇都迷恋,甚至超越了她曾在自己耳边低语的真实的气息。如此,自己沉睡的气息仿佛从未受到呵护,仿佛随时会被父母的埋怨和邻居的叫嚣惊扰。元宇坐在街边树荫下,看大院里进进出出零星的人们。他们也受生活困扰,但面色要和润许多。即便是自己的错觉,终归好于父亲苦痛深重的面容。因次元宇从来都认为佳萤不轻易来自己家里是明智的,单单是街头那些小混混对她发出调戏的口哨声,元宇都不知如何应付。想来也是蹊跷,他曾与佳萤那么紧密,现在离得也不远,然而这条看不见的鸿沟竟只能任其越拉越大,无法跨越。
叶从阳的家住在江的西面。每次过桥的时候,元宇都要驻足眺望一下。当楼舍绵延而尽,是蒙蒙不清里的山峦。江风吹爽,江水悠然,俯瞰与远眺的旷达交并于桥上随意一点,这是这个城市的妙处。即便你习以为常,它仍旧妙不可言。
叶从阳笑着开了院门,大声说:“我猜你该来了-----上午去你家,锁门了。’’他搂着元宇肩头,不断拍打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时候更是同命相连。”
元宇苦笑道:“跟我爸冷战呐!”
叶从阳笑道:“都差不多,虽然没开战,但老爷子说了‘我压根没抱啥希望,你啥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元宇哼哼两声,继续苦笑。一进屋门就说:“整点啥吃的,饿死了。
叶从阳道:“别着急,先放一首听听,这歌我找了好几十年才找到。’’说着将录音机里放好的磁带,导到了那首歌的位置,然后去厨房忙活。
元宇笑道:“你才多大,还好几十年。’’
“我就那意思,形容这歌老,找到费劲。’’厨房传来拆塑料包装的声音。前奏是清朗的吉他伴奏,歌者的声线也圆润,美中不足是粤语,歌词听不全然。不一会儿,叶从阳端上来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上面飘着几根红辣椒,各加了一根火腿肠,卧了两个荷包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