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机会。
那可是上学啊,贫民窟哪儿有上学的机会,不饿死就算是极好的了。
虽说科技高速发展,但近年来,鬼神之说层出不穷。
人间是沼泽恶狱,信鬼信神脱罪恶,得永生。
但这儿也是富人的游戏,穷人哪配得上知道这么多呢?这里无人管理,到处发生命案,更甚至几年前,就有恶鬼伤人的事情传来,有鼻子有眼的,吓得贫民窟夜间难得安生了许多。
有鬼便有神。
请神的仪式比请鬼容易多了,贫民窟里的人又赶忙摆出来些神像,以求力压恶鬼。
邻居只会在小姑娘面前逞逞威风罢了,显然不是个胆大的,听闻祭祀死人用的东西,吓得六神无主,又强装镇定的看着鹿渔离去的背影。
窗外影影绰绰,邻居吓得屁滚尿流的进了屋,正堂上摆着个神的画像,他赶忙拜了拜,嘴里念叨着。
诸事顺利。
鹿渔孑然一身的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她的脚步是疲软的黑色背包,面前是香炉,她时刻的低头关注着时间,生怕误了吉时。
老式的古地球钟表里的秒针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这声响其实很小,放在鹿渔的耳边,却如同惊雷,击打在她的耳膜,冲击着她的心脏。
一声又一声。
恐慌、害怕与兴奋这两种截然不同得情绪溢在鹿渔的胸腔,她颤巍巍的点了火。
“啪嗒”一声,古地球的子时到了。
鹿渔似乎练了很长的时间,她反射性的鞠躬跪拜,口里念叨着:
“人间是沼泽恶狱,信鬼怪,脱罪孽,得永生。”
周围毫无动静。
鹿渔一动不动,她继续举着香,鞠躬跪拜,口里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废弃化工厂的味道更浓了,像是要将人黏在硫化氢里面一般,恶心又粘腻。
鹿渔麻木的嗅着空气里恶臭的味道,她毫无停歇,重复着动作,重复着语调。
荒野里被雨水腐蚀的树叶颤巍巍的落在地面上,直接这那一片荒草腐蚀成黑水,若是离近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它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古地球的钟表似乎很是结实,它还在转动,“啪嗒”“啪嗒”的响着。
鹿渔麻木又恭敬的重复做着动作。
化工厂的味更浓了,似乎是吹了了阵风,将恶臭又粘腻的味道吹在鹿渔的旁边,呆了这么久的鹿渔,她的器官倒是没有再出现流血的情况。
她行着礼,重复着话。
窸窣的声响传来,浅淡的几乎看不到光亮的月亮洒在荒草上,上面似乎黏着道鬼影。
全黑的,透明的,看不清样貌的。
鹿渔应激性的睁开了眼,到了这种地步,她看到这个奇形怪状的鬼影时,心里涌出的竟然不是害怕与恐慌,也不是兴奋又激动,反而是一种平静——麻木般的平静。
鬼影动了动,似乎有人在对鹿渔说话:
“代价。”
请求的代价。
鹿渔跪在满是疙瘩的地面上,但她的腰背挺得很直,面上即便带着脏污,也不妨碍她这张天生的好皮囊,肤色白皙,瞳孔漆黑,那种怯懦与惊疑褪去,反倒是在这种潮湿的、满是化学人工味道的地方,呈现出种顽强的生命力,像是被纯净水打湿的绿草。
柔弱不堪但又顽强不息。
鹿渔张了张唇,她郑重道:“凡是我有,您皆可拿去。”
鬼影颤了颤,他似乎是做了个歪头的动作,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
“愿望。”
“我希望我能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恶鬼交换身体的传言,郑重道:
“哪怕我不是我,但我想要鹿渔有尊严的活下去。”
在贵族学校不受欺负。
在贫民窟不受欺负与侵犯。
哪怕是什么都没有,只要有尊严的活下去。
鬼影动了动,他几乎是几步便来到了鹿渔的身边,鹿渔不受控制的抬起手。
濒死如溺水一样掐住她的喉咙。
不知从哪儿传来阵笑声,那笑声应当是年轻男人的笑声。
低沉的醇厚的。
不难听出此人的声线必然是极动听的。
但在这种贫乏的地区,美丽是一种原罪。
伴随着这道低沉的笑声,鹿渔身上那种濒死感几乎瞬间消失,落在她脚边的鬼影也如同像是废旧磁带里一闪而过的画面,消失在原地。
扬起的风将香吹散,月亮似乎明亮了许多,漆黑到空洞的视野里,触到了荒野里的大雾。
雾气蒙蒙,飘渺又湿漉。
这湿漉不像是含着化工侵蚀的暴雨,反而像是书中描绘着的古地球的雨。
朦胧又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