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辞盈并没有见过李翊幼时的调皮可爱,但对他十几岁时的样子依稀有着模糊的记忆,因此,听太后说起时,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面色冷冷淡淡却认认真真画乌龟的少年身姿,怎么想怎么违和,不由失笑。
一笑之后便觉不妥,李翊本人还是在场的呀,会不会觉得有失脸面?
她含着闪烁笑意的眼眸瞥向他,却恰恰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澄澈如一汪秋水,柔和似三月春风,有些无奈有些了然,唯独没有恼怒,再见满殿的宫人虽垂头忍笑,气氛却是轻松愉悦的。
可见,端王虽然在战场上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但在德寿宫里,亲和温醇的形象却深入人心。
“盈丫头,你过来。”太后与李翊说笑了一会,不经意看到薛辞盈,想到是自己寻了个由头让小姑娘进宫,又冷落了人家,颇有些过意不去,便命她上前来,拉着她在身旁坐下,絮絮问她这些日子在家里做什么,来了多久云云,听她一一回了,不由嗔道:“你这孩子也忒实心眼,既哀家不在,怎不四处逛逛。”
“这个时节春光正好,花儿都开了,园子里很有些可逛之处。”
春天的御花园定然是奇花烂漫,异卉争芳,但于她而言,不过是故地重游,她如今只想从脑海中摒除与李忱的曾经回忆,是以并没有赏春的心情,虽如此,还是谢过太后的好意。
李翊看着太后面对薛辞盈时,举止之间自然而然流露的慈蔼和怜惜,倒是放下了一大半心,如此,母后应是会尊重她的意思罢。
只他既请过安,且男女有别,似乎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虽这般想着,却不由迟疑,只觉眼下这温馨的氛围甚是让人贪恋。
再回过神来,太后的话题不知为何又转回他身上,情不自禁对着薛辞盈抱怨起来:“还记得你小时候进宫,也随着阿忱唤他一声“皇叔”,这许多年过去,连小八都有了子嗣,就他,偌大的年纪和辈分,还是孤家寡人一枚!”
薛辞盈一怔,李翊不是与陆家姑娘早有约定么?莫非太后竟不知。
然母亲心疼儿子是人之常情,正如淑妃因着李忱,对她不满,何况李翊较李忱年长许多,仍孑然一身,太后牵挂在所难免,
想到李忱,薛辞盈心里又是一黯,然她看待太后如薛老夫人一般敬重孺慕,见太后忧愁,便有意安慰,莞尔笑道:“王爷保家卫国,为大晋国泰民安立下汗马功劳,盛京闺秀名媛俱钦佩不已,何况王爷人物出色,想来这些日子,德寿宫的门槛都被踩薄了一层了。”
太后哼了声,前些日子,的确有几家夫人带着适龄的女孩儿来德寿宫拜见,话里话外隐隐约约提起李翊,可李翊呢,不过偶尔请安时遇见,就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是老虎,会吃了他一般。
又听薛辞盈接着道:“娘娘无需忧心,月老定已给他牵好红线,便是此刻有曲折,也会终成良缘。”
她言下之意,是李翊和陆缃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与太后心中所想风马牛不相及,但老人家向来爱听这样的吉祥话儿,闻言眉开眼笑,叹了一声:“但愿如此罢。”
薛辞盈不由看向李翊的方向,见李翊正垂眸沉思,似乎并没有听到太后和她在说什么,修长手指擎薄瓷茶盏,雨过天青的碧色衬得他指尖冷白如玉,从她的角度,他侧脸轮廓流畅精致,是世间丹青妙手也难绘就的完美。
她不由感叹,便是不提功勋,单就这一张脸,盛京贵女也便趋之若鹜了罢。
既聊起姻缘,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张清丽脱俗的娇颜,再想着她这般善解人意令人喜欢的性子,不由替自家孙子惋惜,若非他那个不靠谱的母妃和心机深重装柔弱的表妹,两人何至于到如此程度!
只毕竟有从小看着长大的情分在,太后心里还是看重李忱的,想到杨姑姑口里,往昔意气风发的孙子如今因情憔悴,越发心软,还是再劝一劝罢。
但女孩儿面皮薄,太后自不会当着李翊的面提起此事,当下便觉儿子怎么还不走,有些碍眼,她咳了声,对李翊道:“这几日斋戒,今日小厨房并未准备荤食,你回府吃罢。”
李翊虽垂眸似在专注品茶,但他耳力极佳,薛辞盈那几句夸赞的话一字不漏传入耳中,他面色如常淡然,心底深处的角落却如有花悄然绽放。
“盛京闺秀名媛俱钦佩仰慕不已。”她心里,也是这般看他的么?
飘飘然如在云端的纯然欢喜将他笼罩,他的唇角止不住上扬,哪知母后出口,便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他不由苦笑,可母后话里的嫌弃任谁都听得出来,饶是他还有不舍,也不得不起身告辞。
然薛辞盈也有些微不自在,她心思灵敏,想到两重,一则端王既进了宫,太后定有些梯己话儿要与他说,自己虽无心却扰了人家母子相聚,二则,太后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也能猜到,她不想让老人家伤心,莫如过几日婉转与太后表明心意,是以,亦是出口请辞。
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