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低垂的睫羽在眼睑投下一片薄薄的阴翳，语调里掺了些涩味，“当年她曾请我吃过一顿饭。我永远不会换掉她的。”
顾翊没有听出那一丝异样，只是挑了挑眉反问：“只是一顿饭就能在你这里享受最高待遇了？可真是容易满足。”
他抬眸向她，眼底铺满细碎笑意：“那我是不是该多请你吃几次饭了？”
段棠梨却只是轻轻摇头，没有打算深入解释。
他请吃的饭，就只是一堆食物而已。但是孟梦当年请过的那顿饭，是在她最走投无路失魂落魄的时刻。虽然只是十块钱的盒饭，但是几乎与余琛借给她的那五十万有着同等分量。尤其在她与余琛的关系变味之后，孟梦的纯粹更显难得。
不过这些话，她没有打算同顾翊分享。
段棠梨抬起一双水眸，接回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你少给我几次惊吓，我就谢天谢地了。”
顾翊稍稍倾身，单手撑在梨花木桌面上，与一干桌椅围困住她。
然后，他低垂着眉眼，声线暗藏火花：“这么不高兴在这里见到我？”
段棠梨将视线放在他的眉骨之间，那冷冽轮廓无端染上情绪，似是执意要听一个足以令他心满意足的答案。
轻叹一声，她终是摇了摇头，实话道：“没有。”
惊吓是真的，没有不高兴也是真的。他总能给她带来这种刺激而又难以抗拒的快乐，拉着她脱离循规蹈矩，一头坠向放纵的深渊。
她不过是吐露了两个字，便拨开他眉宇间淡淡云雾，顾翊又露出往日里常含着笑意的眼。顾氏影业的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同一双眼里能映出两般笑，原来阎罗也有一副天神面孔。
目光游离在她的细白脖颈与精致锁骨之间，顾翊的声线似浸渍在红酒里一般，透着一股醉人醇意：“你穿殷葵的戏服很美，上回没看够，趁这一幕戏还没杀青，便再来看一回。”
段棠梨顿了顿，感到脆弱的锁骨上似承了千钧重，压得她有些不敢抬头，去看那双眸色偏暗的眼。
殷葵的戏服其实并不性感，只露出她平直薄削的肩，显出小公主的自信与娇气。只是他目光深沉，似看穿了她隐藏在重重叠叠纱裙之下的那双白皙长腿，一段纤腰被鱼骨掐出细韧的形状，与起伏的胸廓相互映衬。
他只是说来看她，便教她睫羽都颤抖起来。
顾翊抬起手，长指端起她肤质细腻的脸颊，薄唇沿着耳廓轻呵。
“走吧我的女主角，我可不能私藏你于幕后。”纵使看不够，他还知道要放她去台前，尊重她的演员身份。
又是一场情愫暗涌，心火明灭。
段棠梨小心翼翼地检查过妆容，确定没有哪里被他碰花了，才敢走出化妆间。
已经不是头一回，剧组工作人员都没有再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表现得自然而然，仿佛顾翊出入于剧组只是以顾氏影业话事人的身份。
段棠梨站上舞台之前，向人群里扫了一眼。这一回搜索没有再落空，她一下子便锁定了所要寻找的那抹身影。
顾翊仍是随意斜倚在宴会厅的某根画柱之下，长身玉立，纯黑色西装下的面孔带着几分禁欲的冷感，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却又暗藏玄机。
段棠梨一早就觉得与其说是投资人，他更像是来登台领取影帝奖杯的男明星，站在哪里都是目光追逐的焦点。
唯有周围人对她说话的语气更客气了三分，才提醒着她顾翊的真正身份。往常那些杨制片也好陈导也罢，若想捧她要么投入真金白银，要么费一番苦劲儿。
而顾翊只要站在那里翩然一笑，便足矣。
他的名号确实好用，也不枉她三千万砸进去。段棠梨略一思忖，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出现在这里。
两人遥遥伫立着，中间隔着一层层的宴会酒桌与工作人员，像是殷葵与她的从者之间的距离。
忽而一刹，顾翊抬起轮廓线流畅的下颌，似是在重重阻隔中捕捉到了她的目光，阒黑的眼眸里落了星辉。薄唇无声扬起弧度，他缓缓仰视众星拱月里的她，周遭事物如浸在水雾里一般，悉数虚化了。
段棠梨怔了怔，刚刚还谋算彼此那一层公事公办的关系，在这一笑中支离破碎，露出隐秘私情的底色。
似月光制的箭羽投向大地，他的眼神温柔却执着。
他不是来看殷葵的，只是看顾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