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翊”,未免太故弄玄虚;要是说“你是我的丈夫”,又有些讨巧的意味。段棠梨想要找一个恰如其分的回答,却发现这是徒然的,因为她对他一无所知。
似是看出来她的苦恼,顾翊低笑了一声,放开了手。
他倒退回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问道:“你拍戏的时候,也这样吗?不去了解演对手戏的那个角色,就开始与他对戏。”
段棠梨怔了一下,才缓缓理解了他的意味。即使是再蹩脚的演员,拍戏之前也会去了解演对手戏的角色,更何况她如此称职。
可她却在对他一直无所知的情况下,去饰演他的人生伴侣。现在这情况也没有改善太多,犹如盲人摸象,时而触碰到他的边角,仍然未知全貌。
“我说过了,我不会随便打听你的事。”段棠梨偏开眼眸,放任目光融入黑暗里,继续去演这场未知走向的戏。
不问太多,是保护他的隐私,更重要的是保护她的安全。
顾翊只是坐在她身旁静听,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将他的身影拉长得扭曲,近似于蛰伏在暗处的猎豹,一呼一吸都拉扯着她的心跳。
良久,他抚着袖口柔白的铂金袖口,口吻淡薄:“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还在读大学,那时我心里想的是迈克尔。”仿佛只是在聊一件闲事,并没有太多情绪。
她从来不问关于他的事,那么他就自己先说:“我似乎也处于同样的境地里,除了硬着头皮上,没有第二种选择。”
段棠梨眸光微动,视线去捕捉他的表情。
薄唇扯出淡淡的弧度,顾翊说道:“需要这么惊讶吗?我不是早告诉过你。”
她想起彼此敲定协议的第二天,两个前一天还毫无关联的人,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原来当时他那句被迫继承兄姐不要的家业,也不完全是玩笑。
段棠梨低垂下眼眸,讪讪道:“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
当时他便问过她信不信了,只是这话过于离奇,让她以为只是虚实难辨的小顾总临时扯出的故事。
顾翊勾唇一笑,带着自嘲:“棠梨,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段棠梨眼神闪烁,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恶人似的。
她以为他是无比自由的,原来也只是围城比别人大一些。他所有的貌似无拘无束,只是她未见南墙。
现在,他告诉了她自己心里的那道高墙。
“那你……本来真是想做演员的吗?”段棠梨翻出当时他说的后半句,小心翼翼地问。
“哦,”顾翊似也是经她提醒才想起这一茬,先是恍然,后是漫不经心,“这句是随便说的。”
“……”段棠梨顿时无语。
刚刚涌起的真情实感,一下子泄得无影无踪。她就不应该相信这个男人有什么定性。
顾翊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了一下:“那也不是骗你。我说了,在我想好要做什么之前已经有人替我做了选择。”
“只是看到你,我才想,会不会做一个演员也挺好。”他垂眸凝视着她,这一霎电影里正好迸出一声枪响,落在那浓墨似的眼底,流星坠毁在宇宙荒野般悠长。
那一眼,似一枪击打在她的心脏上,血液腾流,微凉的指尖都透着滚烫。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聊过什么严肃话题,连婚姻这样平常人觉得庄重无比的事情,也不过是一夜就敲定的交易。她从来没有思考过,在他那恣意张扬的生命力中,原来也包含有严肃的成分。
那么,他看到她时所想要演戏的念头,是寻找到了本该出现在他宿命里的那份职业选择,还是寻找到了想要一起演戏的那个人?
他若尽心演好这场戏,那她不过是一个搭戏的过客,无足轻重;他若拿这场戏当真,就注定不是一个称职的演员。天平的两侧放着失落理想与人生伴侣,一边升入云端,一边坠落泥沼。
其实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虚拟的实验,毕竟做演员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是于她而言,却是真真切切的考验。
雨夜渐渐有些沉闷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潮湿味道,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
影片进入尾声,迈克尔坐上二代教父的位置,接受下属献上的吻手礼,化身那个当初他并不想进入的角色。
段棠梨有些恍惚,记不清迈克尔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只记得顾翊刚才说,他也一步步走到了这样的位置。
这一幕戏里,两人都不是称职的演员,也不是称职的观众,心思全放在自己见不得光的隐秘。
长长的职员列表滚动起来,顾翊重新打开灯,刹那涌现的光明照她如梦初醒。
他们看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浓缩着一个家族的兴衰。而影片结束时,段棠梨满脑子记得的却只有眼前这个男人的来路。
“下次,去见见我的家人吧。”朦胧中,眼前的男人向她伸手邀约,进入到他人生的下一个片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