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着主人靠近,浅棕色的眸中溢满了星光,从喉咙间发出似委屈又欣喜的哑鸣。
守兵被惊醒,慌忙添灯却被司马厝拦下。
沉沉黑幕下,守兵却看清了面前年轻将帅墨如点漆的眼,听见了他无波无情的声音。
“硝烟迭起,羌军屡次进犯,我等守将皆当严阵以待,纵埋骨荒野也绝不后退半步。”
司马厝目光扫过守兵枯黄的脸,接着道:“然粮饷不济军心凉,忍冻捱饿更成常事。我亏欠三军,今斩马刀下以劳,望日后……”
守兵蓦然肃立。
凉锦骢用身体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却徒劳无功,它瞪大的双眼没有哀戚,隔着这短短一栅围栏对上司马厝的墨眸,映出他苍白沉郁的脸。
“百战不怠,战无不前。”司马厝将话说完,刀柄在他手中转出个凌厉的弧度。
马失蹄再不能驰骋疆野,它失去了尊严也即将失去它的主人,却会在刀锋下获得一个痛快。
在这片刻无声对视里,他们理解成全了彼此。
——
晨曦的天际仍带有夜的痕迹,弹丸红日的光给兵卒脸染上些许朝气。
壮兵们三两围聚在营帐前,就手端起碗仰脖喝干醪糟,大口嚼着烤马肉。
众人笑谈间,时泾蔫头蔫脑地走过不理人。
“时小兄弟,大帅的伤好些没?”壮兵上前扯住人问。
“不知道。”时泾全无平日里跟兵卒谈天说地的兴奋劲儿。
“他人呢,吃马肉没?”
“他怎么可能吃得下。”时泾神色复杂,眺望远处半晌才吭声,“他心里不痛快,整晚没回估计是吹冷风去了。”
众人莫名还待再问,时泾却已匆匆走远。
直到司马厝昨晚下的军令传遍军营,众人才得知军中连杀多匹战马以食,其中包括凉锦骢!
诸军宛若挨了记重锤,连日来的散漫全然荡尽,站岗时挺拔如松,操练时更是口号震天,现出初入营时的澎湃热血。
司马厝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沉默着看了会,目光稍霁,转身回帐。
朝阳暖了风雪夜里不归的人。
时泾拍打着他玄衣上凝的冰霜,蹙眉嘟囔:“怎么也不披件外衣,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司马厝没答腔,靠榻轻阖了眼。
他枯坐着被冷风吹了一夜,盯着无边朔原看了一夜,直至破晓晨光乍现。
时泾给他披了毯,从帐中退出时正好撞见在外立成冰雕状的柯守业。
柯守业急切迈开几步,欲要开口却见时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忙随他到僻静处站定。
时泾说:“爷歇下了,有事过会找。”
柯守业望天长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该让我负荆请罪的。”
“不急,有的是机会。爷又不吃人,不会真把你怎样。”时泾同情地望他一眼,复又忧心忡忡,“初六了,若是从衡州运了粮草来也该到了。”
他们驻扎在朔漠西边与陇溉平原交界附近,依靠衡州供给粮饷,可这期间已经断了几月。
柯守业神色骤然变得肃穆,说:“押运队今早刚到了……”
“欸你不早说!我这就告诉爷去……”时泾猛地一拍脑门,掉头就要跑却被扯住。
柯守业面色古怪,全然不见喜色只有晦暗一片,“来的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