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皱了皱眉,放下书册问道。
“陛下说,中宗一朝荒唐事甚多,史官不必顾虑,按实写便好”张溪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缓缓道来。
宋斯一怔,古往今来多少史官因修史一事触犯龙颜,或遭贬谪,或入牢狱。而当今陛下,在史官之前不做强求,反而事先叮嘱。陛下当真仁善。她轻声回道:“好,下官明白”
两人正在编修厅里说着话,忽然听见窗外有喧嚣声。一检讨前来禀报:“张学士,宋大人,陛下亲临翰林院,梁学士让两位大人去前厅接驾”。
宋斯连忙整理官服,跟在张溪身后前往前厅。
前厅里已跪满了一众着绯色或青色官服的翰林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未有停歇。天子等闲之时不幸翰林,若幸翰林,必事出有因。宋斯跟着张溪跪在了人群后方,不一会儿小黄门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到”。
翰林们高呼万岁,宋斯也以额触地恭迎圣驾。“平身”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宋斯心中一跳,陛下今日似乎不太高兴。一片玄色的衣角向后堂走去。翰林们踉踉跄跄的站起,有资格见驾的连忙往后堂走去。
宋斯无声询问张溪,张溪示意她同自己一同前往。于是二人立于后堂之中,张溪在前,宋斯初入翰林,只好站在最后。她抬头望去,宝座上的天子一言不发得望着台下诸翰林。
梁载道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说道:“臣恭迎陛下今日幸翰林院。”
赵平川皱了皱眉头,看向梁载道,慢慢说道:“朕今日,有一事不明,故而来请教诸位翰林。”
无形威压之下,梁载道不得不迎上回道:“陛下请说。”
“近日,礼部尚书祁钰上书要朕尊中宗遗后为母后,诸位翰林以为此事可否?”天子板板正正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台下诸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宋斯听闻此言也讶异非常,陛下是中宗唯一的皇弟端王之子,中宗无后代,端王病逝。因此陛下登上了皇位,至今还未满一年。礼部做出这种强压帝王头颅,让其认母之事,难怪陛下会生气。
堂上鸦雀无声,梁载道望了身侧的胡广羽一眼,后者立刻上前进言道:“《礼》说在前为君的即为父母,臣以为陛下应从礼部之言尊中宗皇后为太后,望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全场都寂静了下来,胡广羽与梁载道交好,他的言论几乎可以代表整个翰林院。
宋斯有些焦急,她殷切得望着前方张溪的背影,却也知道在如今的情形下张溪断不会和梁载道唱反调。她抿了抿唇,向前几步,清脆出声道:“臣有言上奏”。
赵平川未看着台下,宋斯穿着青色官袍伫立于中央,四周诸翰林有人低头不言,有人神色怪异,他微笑启唇道:“说。”
宋斯得此允许略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说道:“臣以为此事不妥,高祖以仁孝治国,我大历才有今日繁荣昌盛,陛下生母在,断无认他人做母的道理。臣请封端王妃为太后,以全孝道。”
赵平川未置可否,他笑意更深得扫了梁载道一眼,果然看见这老狐狸面色不虞。而宋斯仍然保持着进言时的姿势,毫不在乎周围人讶异谴责的目光。赵平川走下御座,经过宋斯时说道:“宋卿,同朕出去。”
他离她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近,宋斯仿佛听见他的那一声“宋卿”悠悠转转得落在了自己的发间,红了耳朵,心跳如雷。宋斯僵硬转身,踩着“咚咚”的心跳声一步步向外走去。
夏日的蝉鸣喧嚣,那一袭玄色的身影屏退了随从正站在一棵苍郁的松树下,察觉到宋斯站在身后,在她尚未来得及开口行礼之时,他转身问道:“宋卿是不懂得怕吗?”
宋斯捏了捏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掌,深吸一口气回道:“臣也会怕”。
赵平川伸手拂去落在宋斯肩上的松针叹息道:“年纪虽小,胆子倒不小,知道为什么梁载道不喜欢你吗?”
宋斯抬起头,距离太近,猝不及防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双眸,她有几分怔愣。
见她发呆,赵平川也未多加责怪,他沿着小路向花园走去,宋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他对着身后紧紧跟着的少年说道:“经义择吏,策问选官。为官者要能独断乾坤,故而你的策论算不上顶尖。因为你达不到官的要求。此外,为官者常有私心,你无私心自然成为异类。”
宋斯琢磨着这一段话,良久开口说道:“梁大人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懂为官之道。”。
赵平川见宋斯的语气有些低落,开口说道:“做人做事的道理亦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只需听从内心的声音。”
宋斯腼腆得笑了,自嘲说道:“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臣这些日子也时常担心,以至于夜不能寐”。
赵平川看了看身侧少年略有些青涩的脸庞和亮晶晶的双眸,仿佛见到了东苑里自己养的那只团子猫,他笑着说道:“本朝的第一个探花郎,便是朕的门生,有朕护着你,怕什么?”说罢转头向前走去。
宋斯继续跟在赵平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