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谢家的火也并非出自皇室之手,就算是明镜司的密卷中记载也是因为镇国公府,你又为何要谋反!”
就像是终于抛下了背上的所有包袱,祁珩终于不再端着帝王的架子,他如同是步入穷途的贼寇一般,竟朝着裴倾大喊起来。
裴倾却只是静静等着他说完,才温声开口:“若无先帝默许,镇国公府又怎敢给还未定罪的谢家放火,沈老太师又何需藏起虎符,交给自己一个不受重视却为皇室看重的孙女手中呢?”
“祁珩,你是聪明人,难道还不知你父亲当年的用意吗?”
皇室怎么会让自己沾上这样的污点,又怎会让史官笔下多出这么大一桩人命官司?
所以火自然不是祁允所放,可若没有他的授意,谁敢在当时如日中天的谢府放肆?
他们只是从未想过,谢非会活下来罢了。
祁珩大口喘息着,就好像有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视线却忽然瞧见了殿中另一侧跪坐的沈明嫣。
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猛然看向裴倾:“所以你在报复,她也是你的报复是不是!”
他忽然指向沈明嫣,目光中流露出近乎癫狂的质问。
沈明嫣怔了一下,不知为何,方才独自面对祁珩时,她已连死都不再害怕,如今却忽然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你恨我父皇害死了谢家百余口人,于是便将这一切报复在我的身上。从我身边将沈明嫣抢走,让我人财尽失,这也是你的打算,是不是!”
裴倾目光陡寒,浑身戾气之中头一次流露鲜明的厌恶。
而祁珩却没有分毫收敛,反而像是终于戳中了对方的心事一般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不过也是在利用沈明嫣。可惜裴倾,她曾经深爱过的人终究是我,你没有一点机会。”
“她从不是任何人的工具。”
裴倾忽然开口,声音像淬了殿外飘飞的大雪。
沈明嫣怔怔地看着他,冷风从殿门吹进,灌入她发间,森然凉意却让她的头脑越发清醒。
雪越下越大了,养心殿外的台阶上覆了一层细碎的白。
站在殿外的玄甲侍从发顶衣肩上皆已落了白雪,恰似那年剑风关隆冬里的寒衣卫。
裴倾的声音并不算大,就如飞雪坠地,本惊不起尘埃,可漫天的雪,却会积成松软的白,在千锤百炼的踩踏之中凝结成厚厚的冰,冷硬坚固,不得消融。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祁珩愣了一下,紧跟着却是更为癫狂的笑:“不可能,这不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她的样子,没有能比我更爱她!”
“祁珩!”
沈明嫣站起身,打断他的疯言疯语:“你早就知道寒衣卫的事情有问题对吧?”
他既有前世的记忆,又怎会一点疑心都无。他只是不愿承认先帝所做之事,不愿承认自己会再失败第二次罢了。
“那又如何!”祁珩赤红着眼睛看向沈明嫣,“你是朕的皇后,你却背叛了朕!他进了养心殿又如何?你还真以为他要好好待你吗?朕告诉你,全天下只有朕才会回心转意!”
“沈明嫣,今日他来,不过想取朕的性命,可朕告诉你,你既是朕的皇后,生生世世便都要为皇后,给朕陪葬!”
噗。
温热的血溅在她脖颈的皮肤上,面前冲来的祁珩突然间停住了脚步。
锋利的剑尖从他胸膛中穿过,他还有话想说,可用尽了全部力气都不能再靠近沈明嫣一丝一毫。
裴倾在他身后,容色冰冷,似看着一件死物。
那是死在她面前的第二个人。
她好像不再害怕,不再紧张,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空洞。
祁珩死了,死了?
前世那个赐她匕首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却死在她面前,或者说因她而死?
“沈……明嫣……”
他口中还想喃喃她的名字,只是涌上的腥甜却让他连最后的名字都和血囫囵吐出,辨不清晰。
在他的意识消散之前,他好像还隐约听到了裴倾的声音。
“谁也没资格决定她的死生。”
*
万物沉寂,似只有飞雪无声而落,又将先前狰狞的血迹覆盖。
养心殿中,裴倾将长剑收回,那年轻的帝王便如失去凭依的雪片一般落在殿中冰冷的地板上。
梁帝祁珩驾崩,死在了他曾经最为信任的首辅裴倾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