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来得倒是巧。
恰似那年寒衣卫含冤,副将从剑风关赶至上京时遇见的那一场雪。
不同的是,当年几位副将到死都不知为何会在上京城瓮城内遇到截杀,也不知谢关河到底因何入狱,但而今的裴倾,却什么都清楚。
当年的寒衣卫旧人死在了飘雪之中,而他此刻却正踏雪而来。
祁珩站在养心殿前,提着剑的手忽觉冰凉非常。
他看着面前愈来愈近的裴倾,却好像又从裴倾的身上看到某些久远记忆中的故人。
“再往前,可就是谋逆诛九族的重罪。”
到底有往日情分,他第一反应不是杀了裴倾,反而竟像存着一丝侥幸。
只是下一瞬,裴倾便毫无犹豫地开口:“微臣自建川北归,为的就是这一日,圣上觉得,微臣当退吗?”
“裴倾,朕自问待你不薄,视你如兄长,也愿豁出一切,推行新政。你到底有何不满,要做到这一步?”
裴倾登上养心殿的台阶,站在殿外看着所距不远的祁珩。
他仍旧身着帝王制式的宫装,然总觉得有几分狼狈,目光也不似往日神采。
裴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许久未见,圣上似乎成熟了许多。”
祁珩咬了咬牙,他自认格外了解这位自己一手提拔的首辅,此时却有些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准确地说,他不想承认裴倾也许猜到了什么。
他当然知晓裴倾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可如今拔刀相向,却总希望自己还存有一条光明之路。
“这就是你去建川,送给朕的大礼吗?这也是新政的一部分?”
“新政是新政,旧案是旧案。”
“寒衣卫?”
“圣上清楚。”
“寒衣卫之事已在二十年前,先帝当年早已调查清楚,连谢家都畏罪自焚,这一切不管是刑部还是明镜司的卷宗内,都有记载,你到底还想要什么真相!”
“圣上没有看过金州土地一案合并的旧案卷宗吗?”
祁珩目光变了变:“你说的是哪一桩?”
“徐茂存的密室里,除了保存着他与郑沥临来往的证据,保存着许多账目,还保存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寒衣卫残破的玄甲。”
“那又如何?”
“他与镇国公一党在当年设计寒衣卫谋反的罪名,还将玄甲作为战利品保存,想令求得清白的寒衣卫将领生生世世不得轮回,这些,微臣都曾在密报中写过。”
祁珩攥了攥剑柄:“朕看到了,可这与明镜司调查的真相不符,朕为什么信你?”
“哦?”裴倾笑了一下,全然不再是平素众人所见的温良模样,“李司长,是这样吗?”
本应守卫皇城的明镜司司长李况,此时才从裴倾身后的玄衣侍卫中走了出来,只是他却反而道:“明镜司关于当年谢家的案子,均为已故的司长杜撰完成,证据就在那些卷宗之中,圣上只要将卷宗的纸页烤火后揭开,便可知晓。”
他看了裴倾一眼,又道:“谢家,确实从未曾谋反。”
“不可能!”祁珩突然提剑向前,从养心殿内直指殿门外的裴倾。
而裴倾却分毫未动,便连那剑尖停在他面前,他都不曾颤抖一下。
可祁珩攥着剑柄的手却并不稳当:“你们就是想借着寒衣卫一案生事,从建川到上京这一路,便是用这个法子让沿途百姓人心惶惶,不就是为了这个皇位吗?这天下到底是祁家的,你们得位不正,终会遭到报应!”
裴倾抬手,指尖点在那剑身之上,只稍稍用了用力,原本就不稳的长剑即发生了偏离。
“圣上,这世上有许多比皇位、权势更加重要的事情。”
“你只是说得好听,倘若当真能坐上那个位置,你难道就不曾动心?就算你不动心,他们呢!”
他身后是身着玄衣的甲卫和跟随而来的前陈士兵,他们一路风雪打到这宫内,为的就是高官厚禄,祁珩这样说,底下的人便面面相觑。
权力谁不喜欢?可这一路走来,他们都知道裴倾的本事,此刻却只敢在心里算计,在祁珩死之前,无一人敢当真就有行动。
这些心思,裴倾又怎会不知?
可他却未见半分惊慌,那按着剑身的手指又用了些力气,十分轻易便令那帝王手中本就执不稳的剑落了下去。
“高官厚禄,自给需要它之人,裴某要的,只是真相。”
“裴倾!你身为大梁的首辅,就是这样成事的吗?”
他话音才落,却忽然有一道并不和谐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
众人投过视线,却见竟有人翻墙而来,正落在养心殿前侧方的石台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思白。
“在金州时,你发现了关于寒衣卫的证据,我还以为你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