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声音里带着些隐约的揶揄,裴倾笑着摇了摇头,将书扣下:“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怎么也拐起弯来?”
沈明嫣眨眨眼睛,一只手从那手炉上轻轻抚过:“上京城内都道裴大人最是高洁,是如山岭之雪、当空明月之人,我从前也以为裴大人独立高台之上,总是要俯瞰世人的。”
“那如今呢?”
“如今瞧着好像不是。”
“那如今是什么?”
“如今是寻常巷陌,一碗清茶。”
她这形容有趣,裴倾思量半晌,方才重新开口:“你一向聪慧,当知道往建川去,并非易事。”
“怎么又绕回去了?难不成路都走到此处,你还想赶我走?”
“前陈这些兵力,统归一名叫陈长逸之人管辖,他是前陈后主的后人,说是后人,实际上若从血脉论,早没了什么证据。只是他姓陈,又有些能力,所以这些年豢养兵马,有了些实力。”
沈明嫣目光微微变化:“终于肯告诉我了?”
这些日她与裴倾提过几次,可这人也不知是哪里别扭,始终不愿开口。如今仿佛是终于想通了,愿把那陈长逸的事情讲给她听了。
陈长逸的大名她前世自然也听过,裴倾举前朝之名谋反,自然要与前陈旧人扯上关系,当时民间传闻这陈长逸是前陈最后一个太子失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管他是私生的还是有名姓的,总之有这个噱头在,他便有了暗中招揽人手的名头。
第一世她未入冷宫,曾从祁珩那里听过,这陈长逸身边还有几个前陈将领之子,只是年纪大了,亲自带兵打仗不大成,算是借着他们坐镇的名头,指挥招揽来的人冲锋。
只是更多的,她却不了解了。她当时虽为皇后,但祁珩做很多事也都避着她,似前朝逆党这种大事,她自然难知详细。
只是如今不同了,裴倾既愿意开口,总要在到建川前给她讲清楚,否则到了建川,她便更加危险。
裴倾见她目光中忽地露出些许得逞来,无奈笑笑:“放着安定日子不过,就偏要参与这些?”
“自你愿意带着我入盈缺苑那密室时,就没什么安定日子可言了。裴大人,现在后悔可是当真晚了。”
裴倾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陈长逸身边,如今只两个人最得信任,一个名叫范大城,是前陈名将范离之后,他的儿子范子阳你想必听过。”
“范子阳?”沈明嫣觉得这人耳熟得紧,可一时还当真想不起来在哪听见过。
裴倾便提醒道:“如今他正在督察院任监察御史,为官没什么政绩,却也挑不出大错处来。”
“是他。”沈明嫣似有所悟。
范子阳这个名字她印象不深,但监察御史她却记得,第一世叛军入城,正是这范大人来报信,当时祁珩格外感动,谁料却是其中有诈。
后来第二世她做了皇后,有一回寻了错处便拿这范子阳开刀,本意是免除后头祁珩被骗之事,如今想来,许还侧面帮了裴倾一把。
“想到什么了?”
沈明嫣连忙摇头:“从昔日的沈侍郎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裴倾听她连自己父亲都不愿称呼,便又想起沈家那档事来,遂抬手拍了拍她:“往事已矣,不必挂怀。”
“你放心,早就过去了,只是随口感慨。那陈长逸身边另一人又是谁?”
见她果真无事,裴倾才继续道:“另一个名江渐,早年是其父江鸣跟在陈长逸身边,后其父染病亡故,他便承衣钵,如今算是陈长逸身边的谋士。”
沈明嫣若有所思:“这么说,这范大城与江渐乃是一文一武,倒是让这陈长逸没了短板。”
“可以这么说。”裴倾点头,“我们此番往建川,最要提防的也是这两人。范大城乃是武夫,这江渐却一向狡诈,若与他遇见,更要小心。”
沈明嫣却是支着下巴,歪头瞧着他:“这陈长逸身边已是文武双全,那裴大人,你又是什么地位?”
她会问这个,倒让裴倾有些惊讶了:“我?”
“是啊。”沈明嫣想了想,“裴大人远离建川,在上京经营多年,那陈长逸身边又已有得力干将,如今回去,哪里还能有裴大人的位置?我又是一个没什么大用的弱女子,跟在裴大人身边,岂非性命危矣?”
裴倾笑道:“那沈三姑娘有何打算?”
“那范大城既是范御史的爹,想必年纪已然大了,江渐若是承袭父亲衣钵,当是个年轻的,再老也不过与裴大人相当。既是如此,大难临头各自飞,想来裴大人不会埋怨吧?”
“沈明嫣。”他却忽然敛了笑意,一把将她手腕拉住。
沈明嫣的笑容僵在脸上:“裴倾……”
“那江渐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人狠辣从不手软,你最好离他远些。”
“我……我不过玩笑。”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