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敬南的半截残肢,是邱涛从船上捡回来的半截手臂
至于许怀义是怎么确切肯定许敬南的死亡,许小寒始终不肯说
陈慈站在坟前,双手颤抖的抚摸身前的墓碑,工作轻柔又缓慢,仿佛那是爱人的脸
她慢慢弯了身子蹲下来,将额头紧紧的贴上去
她这些年拜了这么些庙,烧了这么些香,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世间最沉重的是因果、是命、是缘分
命中注定,有缘无分
她从来不信命,只信缘,虽然他们缘分浅,但也不全是命
她埋着头,声音干涩,低声向墓碑质问
“你怎么不早说我们没有以后,还敢大言不惭让我等你”
她轻声问他
“既然走了,又为何不说一声,说一声不用我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来入梦,你他妈一只鬼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死了也还要站在边防线上?”
她问墓碑,墓碑沉默
空气潮湿
草地潮湿
山林寂静
回答她的只有林间摇晃的风声
下山的时候,路过那个寺庙,陈慈叫住许小寒
“走吧,我想为他再燃一炷香”
下午的佛堂空无一人,菩萨眉眼低垂,这一次陈慈看清了
那无限的宽广里,没有她和许敬南
陈慈站定闭眼,双手持香,虔诚许愿
佛堂里红烛偶尔噼啪作响,缭绕的烟雾里全是她魂牵梦绕的怀念和悲伤
许小寒站在不远处看过去,香薰火燎,陈慈笼在其中,像在神佛前焚烧她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残片
不忍再看,她眼神低垂,视线落在功德簿旁,不经意瞄了一眼
刹那间骇浪惊涛
红得发旧,红得残破的本子,密密麻麻记着人名功德,密密麻麻写满了许敬南的名字,落款都是陈慈,最后一次在愿望一栏写了三个字
——还给我
短短三个字,满含不甘、焦急、担忧、愤怒和无奈,最后化为乞求
还给她,把许敬南还给她
可是问谁要呢,问此时面前静默的佛吗
若世间真的有佛,若天道真的有情,为何又让相爱者生死相离
许小寒翻了一阵,渐渐泣不成声,哭成一个泪人
不久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陈慈的油画在国际赛事上斩获金奖
那画是一个男人的躯体,光着膀子站在田间,手里攥一把青绿的秧苗,形体和色彩都很棒,但那男人的五官却只有寥寥几笔,几乎只有一个轮廓
记者采访问道画像背后的故事,陈慈只说这是她的爱人,不画五官,则是因为她不敢
不敢,这话十分奇怪,可任由记者怎么追问,她都不再回答
第二件是疤子被捕
消息传来那天,陈慈正坐在案台前一遍又一遍的描许敬南的脸,手里是那张他当初落在她车上的身份证
她记得他的身材,记得他的每一寸肌肤,但是她快无法想象他的脸
这也许是生离死别的好处,记忆里和照片上的男人依旧都那样年轻
陈慈拿过镜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年她的脸上都开始慢慢有了细纹
听到疤子被捕,她没有表现出巨大的情绪波动
只是轻轻的说了声知道了
近来她一反常态,总是梦见许敬南
他鲜活的站在田野间,双腿陷入泥淖间,手里还握着那把未按完的秧苗,仰头看着他笑
陈慈惊喜
“哎!你回来了!你不是死了吗?!你没死啊!”
她狂喜的朝他奔过去,奔过去牵他的手、楼他的肩、亲吻他的额头,她想跳入他的怀抱
最后一下失重,梦醒了
那些远去的记忆零碎又稀缺,她一次次的梦见,一次次的以为他回来了,最后一次次的失望,在梦境的余温中回味痛苦
这天夜里,间隔四年,她再次拉开衣柜,翻出那件男人的旧外套,穿在了自己身上
窗台那两条金鱼倒是长命,越长越大,陈慈还特意给它们换了新鱼缸
她从抽屉打开,翻出那张许敬南离开时写给她的旧纸片,那根带血的平安绳还有那根在云南时送给她的玉簪
她将它们整齐的摆在床头
民间有传说,这些沾染过活人气息的东西会指引有心人去到想见的人身边
她躺下时心态平和,同时又满怀憧憬
平和的部分对待死亡
憧憬的部分是因为许敬南
陈慈的尸体是一大早被许小寒发现的
起初她只觉得奇怪,陈慈这几年觉很少,怎么今天这么贪睡
看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没盖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