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渐寒,朔风呼啸,明月身子越发重了,便也不爱出门走动,每日里在花园里散步晒晒太阳,安然无恙地到了生产临近那几日。
自她小腹一日日鼓起来,江年安便紧张不已,后来唯恐自己睡觉不安分伤到她们母女,他便搬了张小床睡在一旁,夜里醒三四回,检查明月的被子有没有盖好、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他本就眠浅,心思又如此重,没过多久便清减许多,明月看在眼里很是心疼,百般劝他放松些,他却太过谨慎。
到了后期,他见到明月四肢纤细,小腹却鼓得惊人,提心吊胆将她视作琉璃娃娃,心中又悔又恨——早知姐姐会如此遭罪吃苦,他宁愿服用一辈子的避子药。
直到明月临近生产时,他更是坐立难安,府中早早地便备下四个乳娘不说,还请了城中最有经验的稳婆前来坐镇。
婆子笑道:“这位少爷也忒紧张了些,少奶奶年轻又身子康健,定不会吃太多苦。”
不仅婆子这样说,其他大夫也是如此,但江年安还是放心不下,将能提前准备的都备好,阖府上下全神戒备,等待着少夫人产子。
或许是腹中孩儿怜惜父亲苦心,没让江年安等太久,这日傍晚时明月便有了动静。
她痛得脸色苍白,紧抓着江年安的手,后者心中早已演练了千遍万遍,临到头了反而蓦地镇定下来。
他将明月抱放至床上,等候多时的稳婆赶忙围了上来,丫鬟落了帐子。
江年安站在外间,只觉浑身冰冷僵硬。
他衣衫上一片血污,是方才从明月身上沾染的。
外祖母得知消息后,忙赶来探望,见他站在外面一动不动,似是魇住了一般,心下一惊,忙问:“安儿?安儿你怎么了?”
江年安回过神来,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姐姐。”
“别怕,屋子里都是极老成的婆子,月儿身子又养得好,不会有事的。”
说话的功夫,外祖父也来到了屋外,下人们抬来软椅,让两位老人坐了,江年安却执拗地等在帐外。
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痛苦低吟,他脸色越发苍白,眉宇间满是痛苦之色,几次想掀起帷帐冲进去,皆被外祖父命人拉住。
再一次听到明月的哭喊声时,江年安肝胆欲裂,再也忍耐不了闯了进去。
一众婆子丫鬟慌了,连忙劝他出去,可他恍若未闻,径直来到床榻边,握住了明月的手,满手湿滑,竟被汗液打湿。
他看着姐姐虚弱苍白的样子,红着眼掉下泪来。
“你、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江年安摇了摇头,眸光泛泪,“我陪着姐姐。”
明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便因一阵阵的痛楚说不出话来,跟着稳婆一起用力……
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夜空。
“恭喜少爷少夫人,喜得千金!”
这边在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与此同时,京城庆王府,却是一片死寂。
楚矜成了废人已有一年之久,这一年间他看尽炎凉,自诩风流潇洒一生,却没想到自己临终之际,竟落得如此狼狈凄惨。
他本就是个闲散王爷,口不能言、无法起身之后,初时还常常有人登门探望,渐渐地便没什么人来了。
那些酒肉朋友皆长了双都是势利眼,最擅趋炎附势锦上添花,得知他坏了身子,连圣上也未表过多关切,众人心里门儿清,知道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处,便与楚矜断了往来。
府中的姬妾美人更是如此,她们早就对他不抱念头,他在府中或不在府中,好或者坏,于她们而言都没什么两样。
——若说有分别,那便是王爷回府了,她们早晚还要做做样子去请安。
没得扰人清梦。
幸而王妃善解人意,以王爷病重需要静养为由,不再叫她们请安,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众姬妾欢喜不已,以致于渐渐地忘记王府中还有王爷这么号人。
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各有不同,对楚矜而言却是一样的孤寂清冷。
他有很多儿子女儿,却没几个常来看他。
他曾有无数个女人,却没一个是真心在乎他……
王妃虽对他厌倦冷淡,但到底不曾饿着他,他本可以像只木偶般活下去,可老天偏偏还让他耳聪目明,也因此撞破了那件事——
他的一名姬妾,竟深更半夜在花园中与马夫偷情!
也是合当有事,这夜楚矜久不能寐,独自扶着轮椅到花园散心,却听到阵阵轻笑低吟。
他心下一震,循着声音找来,便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子衣襟大敞,正与那马夫干得正好。
楚矜又怒又惊,自己的女人怎会如此堕落不知检点,竟与粗野肮脏的马夫纠缠在一起?!
可下一瞬,他的目光与那女子的视线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