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落脚处,沈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陈御那态度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这小子真的遭人恨,让人看不透摸不着的,表面上浪荡不羁,实则心眼多得不得了。
他身边的世家官宦子弟为人大都简单直白,他甚少与陈御这样的人深交,除了自家哥哥,年纪尚幼时,他常常以欺负沈韫为乐,后来却再也没那个机会了……
在陈御身上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也是怪,他堂堂沈家二少爷,怎这般多顾虑?
侧过身,在幽幽月色映衬下,窗边案几台上的一株百日草幻影绰绰,他望着出了神。
他决定,以后不再嫌弃那群狐朋狗友。
翌日。
案几前,沈韫埋头处理昨日送来的加急件,好在近日朝廷无事,文书不多,速度快些一个时辰就能批完。
昨日晚间宋清玹贪玩在温泉里戏耍了许久,他在外间等上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出来,她进去之前说好过会子就出来陪着他,要与他一道下棋对弈。
沈韫坐在正厅交椅上自娱,桌上瓮里黑白棋子所剩无几,一局又要走完。
白色玉石子纯净无暇,捏在指尖把玩,沈韫眼里清凌凌一片,想必他是被人抛之脑后了。
不知过去多久,宋清玹终于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漂亮脸蛋被热气蒸得绯红,嘴角上扬挂着笑意。
见着他坐在外间时,神情一片茫然,这才想起来之前说过的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可怜兮兮的讨饶:
“我好久没有这般尽兴了,一时间忘记了沈韫哥哥。沈韫哥哥最是体贴,定是不会怪罪于我的。”
沈韫温和地笑,还是那副清俊儒雅的样子,逼近她出水芙蓉一般的小脸,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与压迫感,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让宋清玹好一阵面红耳赤。
“若是再有下回我就进去捉你,才不管你尽不尽兴。”
顺势接过七枝手上的帕子,走到她身后,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她发上的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穿过她的湿发细细梳理。
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如果你再记不得,我也不介意同你一道泡。可好?”
本因着心虚,安安分分挺直身板坐在圆椅上的小姑娘霎时鼓起红彤彤的脸颊来,不吭声,有些恼他小题大做。
本以为撒个娇就了事的事情,他还要如此吓唬人。
分明外头多少姑娘家的情郎,无论什么不管多久,都是能等着的,且毫无怨言。
为何就他这般尊贵?
气氛一时凝住,滴答滴答的水珠滴落声好似都清晰可闻。
两人第一次真的闹了脾气,无人开口说笑。
宋清玹发现对这世间万种人事物都宽和以待的沈韫,似乎越来越□□,最开始他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也管她,但分明就是不一样的,那时候他甚至比宋子策更像是一个哥哥。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同了。
控制欲,强势,计较。
她有些说不上来,不晓得这种变化是不是好。
小姑娘还是年纪太小了,对于感情还是懵懵懂懂。她只管随着心意走,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喜欢一起做好多事情。
他说起话来温和的样子,光是站着什么也不做就气宇轩昂的样子,就连训她时一张俊容肃穆……统统都喜欢。
所以哪怕宋家出事后,她其实心里有一点点伤心沈韫哥哥竟然没有主动留下她,但也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她可以勇敢一些。
娘亲教她,人这一生不需要害怕胆怯,尽情去做自己认为不会后悔的事足以。
她想要让他再陪她一段路。
这般想着,竟突然间就有些委屈了,眼里包着泪,鼻头红红,忍不住开始抽泣。
一抽一抽的背影藏着天大的少女心事。
身后的沈韫呆愣住。
放下帕子,走到她跟前来,捧起她的脸,只见满面的水汽氤氲,像是罩着一层雾,朦胧不清。
眼里是水,手上触着的也是水。整个人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怎么哭了?”
她的脸太小,沈韫一手就可以覆盖,此时落在他两只大掌里,更是显得脆弱不堪。
需要人小心呵护圈养。
指腹轻轻拭去小姑娘眼角溢出的泪,“抱歉,沈韫哥哥不该欺负你。”
宋清玹止不住得抽噎,狠狠一拳打在他胸口。
“哼……都怪你……”
捉住她的手,沈韫将人压进怀里,手上轻拍,温柔哄着:“是我多话。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这般伤心?”
“嗝——”
哭得太厉害甚至打起了嗝。
清隽的年轻公子无奈无措拥着她,还在她耳旁轻声细语地哄,充满耐心。
宋清玹渐渐冷静下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一个劲往下淌,沾湿沈韫的衣襟。
良久无声,如果不是从他怀抱里偶尔传出的一两声抽泣,怕是以为在怀里睡着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罢了。”身子又是一抽,“是我不懂事,喜欢胡思乱想。”
从沈韫喉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