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他嘴脚还拖着一条深深艳艳的血迹,这一笑,特别诡惑,也特别哀绝。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在毒发的时候吐血。
因为每次他都小心翼翼,在剧痛下懦弱地不敢多动一下,更不敢硬去运气抵抗,任由命运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也只敢在剧痛下当个软弱者。
只有这一次。
他终于知道,原来他的血是多么污秽肮脏的色彩。
一个即死的人,原来血也丑陋!
无论外表多么光鲜亮丽,眼瞳多么赤红如魅,只有这口血,遮掩不了腐烂堕落之色。
二十八星宿早已追了上来,将他们再次团团围住。可何需他们动手?
他们早已近死。
玲珑将花素颜抱在怀里,倒在这生机勃勃的翠绿之中。世界安宁静谧地仿佛即将毁灭,阳光和煦,洋洋洒洒的照在他们身上,暖得几乎要就这么安详睡着。
这个结局,其实并不出他意料。
他来时就预了会死在这里。如翠生所言,他当然知道这是光明正大的陷阱。
唯一的意外,是他从没想过,花素颜会因为他而背露空隙,任刀光剑影染起一片血花,她的目光中只有他。
这个结局,其实也不太出她意料。
因为她是宁死也不想他来,若要一命换一命,她宁愿拿自己的来交换。只要那个让她心疼不已的男子可以真心而笑,叫她死也甘之如饴。
花素颜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将身下的草地全部浸泡得绒绒粘粘,她丝毫不怀疑触手的湿滑全是红色,和玲珑的眼眸一般的红色。
“玲……珑……”
张开唇,千辛万苦发出两声,可都是沙哑的□□。
她眼里湿了一片,水色叫她更无法看清楚他那张被血模糊了的面孔。
也许翠生或蓝轩都不懂,他命不久矣,以他的性子何以还要爱上人——他不是打算独自无声死去,不牵动任何人吗?
这是世间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明白的故事。
可只有她,知道这个妖媚惑众的男子心底最深处的孤寂。
因为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死亡。
而是孤独。
那天在灵照宫后山的百花丛中,他红艳似鬼,悲伤如尘,明明衣衫绚丽,却像一朵无主空茫的白梨花,雨水将他淋得鬼魅又绝望。
他说:“即使死了,大概也无人为我掉一滴泪。”
她说:“如果你死了,我会一直哭,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他忍不住笑起来:“能有玄冰寒女为我哭丧,真是感动死人了……不过,我比较喜欢看你笑!”
她怔住:“笑?”
“对,如果有天我死了,我要你为我大笑一场,那我九泉之下,也会得意地跳穿地府的天花。”
如今生死与共,似乎已超过了他的盼望。
他毒发,她重伤,吐出的血,流出的血,将他们都染得和他双眼般腥红模糊。
花素颜从来没有看得如此细腻通透过。
原来人生一世,求得,也不过是这么一刻。
当小小的她,在寒冰般的地洞中逐渐坐死自己的心魂时,一定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那么深那么哀那么凄绝地,恋上一个男人。
而且是一个和蓝轩截然不同的男人。
花素颜看着旁边草地上已痛得昏迷的玲珑,黑色的长发如无数黑蛇散在地上,和它们的主人一起堕入死亡边缘,了无声息。琉璃色的月牙发簪也暗哑了光华,如同幽泣。她伸出颤瑟的手指,轻轻地,颤颤地,抚摸到他脸上。
啊呀,他的脸被血弄脏了。
这样,她会看不真实。
她用颤抖的右手轻轻拭擦着,想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可怎么都擦不去,反而越来越多。她苍惶地抬起手,才看到自己手上也满是血红。
怎么办?
她没办法帮他擦干净。
怎么办……怎么办……
她闭上眼睛,已没有力气再睁开。
不过,没关系。
因为一闭上眼,她的面前就浮现出那日下他坐在梨花树上轻幽幽歌唱的画面。那时的他是那么简单,妖饶带笑,歌声如魅,像孩子般随口捻来轻唱着不知名的歌,天真中透着某种邪媚,邪媚中又渗着许许天真。满树的白梨花都是他的陪衬,他一唱,它们就摇一下,一朵朵坠落在他身侧,为他徇情。
他唱得含糊而奇异,她听不清晰,却那么喜欢,心脏“扑嗵”、“扑嗵”地真实跳动着。让她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死人。
她其实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会为爱心痛、为爱付出、为爱而死的女人。
跟寻常人家的姑娘,并无不同。
所以现在,她才可以心满意足地倒在这里,背上是被鲜血染红的草地,头上是艳灿灿的太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