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素颜也不动,冷冷的气息便得那颈项上,徘徊不离。
比耐性,她比谁都有耐性。
终于,那妇人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可她手中动作也没停,仿佛只是在繁忙中随口而应的话语,甚至眼神都没露过半分惊。
“小姑娘,你喜欢上了那个中毒的小婴孩儿?”
妇人的声音低沉而稳,处变不惊。
花素颜眼里墨色坚定:“我说了,我只要解药!”手上再加三分力,这样的力道,对方已不可能置之不理。
可妇人却依然不为所动,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低喃道:“没有解药。”
花素颜的瞳孔瞬间放大:“没有解药?”
“你会为一个恨之入骨的人准备解药吗?”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叫花素颜无法反驳!冷弦美眸凝视许久,判断出对方并没有说谎,才又道:“那告诉我那个配毒给你的人!”
一直冷静做着自己事的妇人,这时才终于停下手,悬在半空,有所疑惑:“是谁告诉你毒是别人配的?”
花素颜没答。
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回答。
妇人垂下目光,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和佛珠,却仍仰着一脸的傲慢官气,双眼墨黑深邃。她冷哼一声,虽是对花素颜说话,却更像自嘲:“小姑娘,我劝你别为男人付出太多,否则将来会后悔的。”
她捡起旁边的佛珠,小心拭擦着。那神情,在某一角度,竟像极了圆尘!
一个施害者,竟与被害者出现相同的表情?
花素颜坚定如初:“我从不后悔。”
妇人轻笑道:“我以前也这么认为。可当我认识了那男人,我才知道,女人都会后悔。无论爱不爱那男人,都会后悔。”
花素颜微蹙起眉头。
她觉得很奇怪。
这女人伤害了那么多人,用了那么多残酷手段。可最后,她的表情竟也是一个受害者?
弥漫着檀香的暗淡空间里,骤然响起一句无可奈何的叹息,花素颜却在刹那间明白了——她其实也是极爱玉长歌的!但官家小姐的傲气叫她不能承认,眼睁睁看着玉长歌娶那么多妻子,不能拒绝。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其实才最悲惨——因为在玉长歌众多妻子中,只有她,是靠父亲关系得来这妻子之位。听着其他的妻妾甜滋滋地谈论着与玉长歌的相遇相识,那一桩桩艳遇,一幕幕美好,直如一把把利刃插如入她心肺,如何忍得。
她心高气傲,父亲为当朝高官,背景显赫,可在玉长歌的众多妻妾中,她其实最自卑。
她得不到那个男人,最后只好要了他的灵照宫。
花素颜搞不懂这些人的爱与恨。
她很直率,也很坚定,喜欢了玲珑就是喜欢,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开心幸福,她就心满意足。
但天下间的恋爱并非都这么简单。
玉长歌寻觅一生也找不回所爱之人,最后荒野悲啸,经脉自断而亡。
圆尘以为嫁给了玉长歌就是幸福,结果才发现,她嫁了给一个永远不会爱她的男人,痛苦一生。
翠生明明很爱芷萱,爱着那个唯一平等对待他的表姐,可只会用伤害来成全他的爱。他不是在爱中长大的孩子,所以也不懂怎样去爱人,只晓得斩断对方的羽翼,将她困在自己建筑的牢笼里,便是他爱人的方法。
恋爱本是无错。
那不过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想和对方在一起、两相厮守的念头。
可为什么……到最后,却成了害人害己的魔障?
——这是一种没有解药的至毒,一但中了,不会毙命,却是活得比死还不如。
圆尘说恋爱是一种最可怕的蛊毒,就像玲珑所中的剧毒一样,没有解药,痛苦绝望,生不如死。
真是如此吗?
可玲珑也好,蓝轩也罢,他们都不过是单纯地喜欢着自己,而自己也单纯地喜欢着他们,所以才矛盾痛苦。
为什么人一定要恋爱?
或许因为全天下的人其实都是缺了一半体温的残缺之人,所以要用尽一生去寻觅自己缺少的另一半体温。找到了,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找不到,到死都是刺骨的寒意。
静坐佛堂中的这个女人,曾经也是一个怀抱了无限梦想的小姑娘,期待着掀开红红霞帕的一刹,可以见到一生至爱,期待一起去创造一个美好未来。
只是玉长歌,从来没爱过她。
甚至到死的那一刻都只想着白点夜一个人。
天下间所有的情人,都不过是在一场解不开的毒中寻觅存活下去的方法。忙忙碌碌,萦萦绕绕,分分合合,只为苟沿残存。玉长歌,圆尘,翠生的母亲,玲珑的母亲,玲珑,蓝轩,她,翠生,芷萱……无一例外。
人,不是为了恋爱而活。
却可以为恋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