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抱着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决心,来向司马昭发出这场生死邀约的,纵然报复后立刻身死,也在所不惜。
申时,王明山将挂在墙上的铁链取下,拖拽着夏侯妍,走出了地下室。
地下室待久了,突然暴露在大量清爽空气和充足阳光中,夏侯妍有些不适,她眯起眼睛看四周,森森高树绵延数里,鸟雀之声不绝于耳,她猜得没错,他们果然是在一处山上。
因为无心吃饭,夏侯妍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跟在王明山后面,被他拖拽着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王明山在一处山崖边站定,把夏侯妍拽到他身边,铁链沉沉拖在地上。
脚下,是一方峭壁;身后,是万丈深渊;两侧,是葳蕤高树,浓荫蔽日。
身前,则是一块狭长的林中空地。
走过来时,王明山冲枝梢间微微点头,夏侯妍明白了,这高树上,恐怕都埋伏着他的人。怪不得走到这里时,鸟鸣声忽然止住,只剩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橘色火球般的太阳渐渐燃尽,眼看就要没入浩瀚林海,只剩一抹如血残阳。
视线尽头,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身影越来越近,渐渐显出来人的轮廓来,修长、挺拔,宽阔肩膀,细窄腰身,步伐坚定有力,是她熟悉的模样和姿态。
夏侯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泪水已模糊了视线,她只觉得来人的每一步都踏在她惊慌不安的心上。
“他来了,便要委屈你一下了。”
王明山说着,将她两只手反剪于身后缚住,又掏出一块丝帕,塞到她嘴里。
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要张嘴唤司马昭,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停住,再往前走一步,便是乱箭齐发。”
司马昭依言站住,站在那片林中空地上,距离他们约有十丈开外。
“司马昭,我知你狡诈多谋,便先告诉你,左右皆是我伏兵,若有异动,你们都得死。”
说话间,王明山已将一把雪亮的短刃架在她脖子上,刀身寒凉,压进她皮肤里,其下,正是汩汩流淌的温热血液。
司马昭立刻抬起双手,掌心向前。
“都听你的,休要伤她。”
王明山发出呵呵两声轻笑,附到她耳边低声道,“看来,把你抓来是我赌对了。”
接着,他直起身子,提高音量。
“没想到,诡谲莫测的司马家二公子,也有受制于人的一日,可悲、可叹哪。”
语气中尽是嘲讽之意。
司马昭静静立在那里,遵照王明山的要求,他未戴佩剑,没有随从,掌心高举,全然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放弃抵抗姿态。
“司马昭,你父司马懿背信弃义,杀我父兄、灭我族人,今日这笔血债,便要向你讨回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王明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深邃的林间传得很远。
“多说无益,如今阿妍在你手中,要我怎么做,你说便是。”
司马昭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始终盯着那柄架在夏侯妍脖颈上的短刃。
“跪下。”
听到这两个字时,夏侯妍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可是紧接着,耳边又响起王明山的声音,“我要你跪下,没听见吗?”
嘴里被塞得满满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句“不要”硬生生堵在嗓子眼,憋得她五内俱焚,夏侯妍只能拼命摇头,完全顾不上脖子扭动在刀刃下擦出伤口。
朦胧泪雾中,她看见司马昭的身形顿了顿,下一瞬,便直直地跪了下去。
那一刻,夏侯妍只觉得仿佛有一张无形的手,把自己的心用力向四方撕扯,片片血肉崩裂,只余一片深不见底黑洞。
她的子上哥哥,跪下了。
自九岁初遇,她见过他各种模样,隐忍自持的、温柔缱绻的、运筹帷幄的,独独没有见过这般被折辱之态,尤其,这加诸于他身上的羞辱,还是因为她。
耳后忽然响起一阵狂笑,一阵风吹过,将那笑声撕扯至变形,几乎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半晌,王明山仰头望天,“父亲、母亲、兄长、嫂嫂,你们在天上可看见了?司马家的人,来给你们磕头谢罪了!”
随即又是数声狂笑,笑声似喜似悲,又似夹杂着野兽般的呜咽。
好半天,王明山才止住笑,接着,他将腰间一把短刀掷出,丢在司马昭面前。
“接下来,我要你用这把短刀,割下自己的肉,一块一块,弃之荒野,任鹰狗啄食。我倒要看看,你能受多少刀。”
“以仇人之手,执仇人之刃,割仇人血肉,呵呵,我想不到比这更痛快的复仇了!”
原来,取走她的短刃是这个目的。怪不得王明山说,他不会用弓箭来射司马昭,他要的,是他亲自动手,以己之刃,自我凌迟。
夏侯妍拼命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