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北京是不是就是终点,她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被久久地困在回忆、仇恨与遗憾里,也许有一天全部放下了,就回去了,也许还会去到更远更远的远方。
夕阳落下了地平线,车流如水的东三环、灯火通明的国贸CBD,绚烂了北京这座城市的夜晚。
苏怀南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喝酒,却有些醉了。
“这本就是一个不确定的世界,哪有什么绝对的选择。觉得自由舒服就好了,有首歌不就叫《跟着感觉走》吗?这样吧,我唱给你听,作为送别的礼物。”
说完不等韩穆杰反应,怀南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声音有些涩涩地,却丝毫不在意。
她再也不是那个一唱歌就怯场的女孩了。
怀南放肆唱完,听见韩穆杰在身旁哈哈大笑,笑完了就说:“嗯,那我谢幕表演的稿子就是它了,不确定的世界。”
苏怀南摊出手,笑道:“稿费麻烦支付一下。”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总会在话题即将跌入某种尴尬的境地时,游刃有余地急速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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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前,苏怀南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倒出四粒艾司唑仑,就着温水吞下。又将蓝牙音响的音量调到最低,然后连接上手机放着雨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听着雨声入睡,是她这些年养成的怪癖。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人,她看到了琬琬、安静、韩穆杰……甚至齐嘉欣。她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能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可总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牵绊住。一会儿是要开升旗仪式,一会儿又是邢主任叫她去黑板上把这次试卷的答案抄给大家,等会儿上课他要点评……最后终于终于,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就在下一秒就能见到他了,就在下一秒,她明明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看到他的影子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拐角……
然后,梦醒了。
醒过来的苏怀南有种强烈的恍惚感。我是谁?我在哪里?
她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久。忽然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高三第一轮复习时,她抽背陈忆北古诗词,他认真学习起来什么都进步得快,唯独只有语文,始终半死不活。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梦……唯梦闲人不梦君。”
“去你的唯梦闲人不梦君,是梦啼妆泪红阑干!”苏怀南再次把语文书扣到了他脸上。
陈忆北有理科男生的通病,物理化学一点就透,但需要靠死记硬背的古诗词和文言文,他总是大呼头疼。白居易的《琵琶行》,洋洋洒洒近千字,那时候为了背下它来,可真是让陈忆北掉了不知道多少根头发。
“可你不觉得这样也很搭吗?”他扯下脸上的书,往前凑近了盯着苏怀南,少年温热的鼻息吹红了她的脸。
“搭个鬼!我还巴山楚水凄凉地,responsibility呢!”
她气的快要上演一出单手撅笔的绝技。
“诶,这也不错!你这样一说,我还知道好几个呢!
“王师北定中原日,congratulations”
“山重水复疑无路,make后面不加to”
……
苏怀南一直知道自己反射弧很长,但没想到这么长。多年前的一个笑话,穿越时间的洪流,才最终在这个寻常夜晚抵达她面前,笑得她蜷缩起身子。
唯梦闲人不梦君。
我梦到了所有人,独独无你入梦。为什么,连梦见都这么难……
这些细细密密温暖甜蜜的暧昧,像一颗颗滚烫的钢珠。一个个相似的夜晚,苏怀南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地寻找这些钢珠,寻到双目婆娑,她小心翼翼将它们一一拾起,揣进心窝,用滚烫的钢珠来温暖冰凉的心脏。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堆积的钢珠最终会冷却,留给她的最终只有心口的一大片烫伤。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干燥了几个月的北京终于下雨了。
苏怀南暂停下手机里的雨声,在黑暗潮湿的雨夜中继续寻找关于他的钢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