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七百五十三。
一千七百五十四。
一千七百五十五。
吧嗒——最后一滴浑浊的液体从房顶汇集,落到地上,流进腐败的茅草缝隙里。
纪浔的脸贴在地上,被蓬草的细杆压出道道印记,他也无动于衷,只是斜着眼睛盯着房顶处,这是他被关在地牢的第四十天。
灵州城的地牢不似外面的干冷严寒,许是深居地下的缘故,倒是潮湿荫蔽,腾着水汽,成了蘑菇菌丝和滑腻苔藓的乐巢。
城内地上的积雪经过一个白天太阳的烘烤,会慢慢消融,下渗到地牢,然后汇成水滴,一点一点滴落,在纪浔的头顶留下层层干涸又淹湿的不规则斑圈。
而当最后一滴落尽之时,纪浔就知道,快入夜了。
牢门口看守的守卫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子去,他也知道,里面这个恶心的男人又要开始犯癔症了。
果不其然,牢里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全身一阵诡异地抽搐,便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右腿呈现一个别扭的姿势在身后拖拉着,上面结着暗紫色的血块,是被人为敲断的,但对方似乎并没有下死手,毕竟他这个身份,将来或许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便只搞残了不易行动即可,长好了就再打断,断了自己也能慢慢长好。
守卫皱眉噤着鼻子,牢里被关疯的犯人他见多了,但这种时而疯疯癫癫撒尿和泥满口涎水,时而又清醒无比骂骂咧咧,叫嚷着要放他出去的,倒着实少见。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守卫捂着鼻子转身,当即便大骂了一句:“你他妈尿我身上了!真他妈晦气!”
一栏而隔的男人面上脏兮兮已经分辨不出模样,惟有一双眼睛突然亮了亮,身下的动作一停,“哎嘿嘿……”无谓地痴痴笑了起来。
守卫一边嫌恶地甩手擦着裤脚上的污渍,一边恶狠狠地啐着,胳膊却被毫无征兆地一把抓住。纪浔的手越过栏杆,死死地拽住了对方,“放我出去!你知道我是谁,我要见你们统领!”
糊涂与清醒转变得太快,守卫不费多大力气就将对方推倒在地,引得人又是一阵流着口水的傻笑。
“你这副德行,见什么统领!统、统领?!”
纪浔仰坐在稻草地上,顺着守卫下跪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入了视野,右耳上硕大的狼头耳环就着昏暗的光线,在牢门的栅栏格挡间忽隐忽现,呲着獠牙伺机而动。这是一个多月来,纪浔第一次见到突厥的统领,他知道的,此人名为阿史那·则木。
“哐啷!”则木打开牢门,将一个木桶摔在纪浔面前,面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你就是纪乘渊的儿子?”
说话间,则木的眼神不住在纪浔身上扫着,“哪里像呢?”
“不过,你们一家都是落败的狗,这点倒是……用你们汉人的话怎么说来着?丧家之犬?如出一辙?哈哈哈哈哈”则木仰头笑了半天,才停下来踢了踢面前的桶。
“今日心情好,听说你们汉人爱食鱼,下面人从冰河里捞了几条上来,赏你了!”
纪浔维持着仰坐的姿势,面色木然地抬眼望向则木,转而“咯咯咯”乐了起来。
一旁的守卫见状,忙不迭上前将桶又朝纪浔推了推,“统领赏你脸,叫你吃还不快……唔哇——!”
话说了一半,守卫朝木桶里看了眼,便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这哪里是鱼,倒与地牢里的腐尸不逞多让。生鱼堆在一起,鳞片间渗出青黄色的汁水,夹杂着牢内稻草间不知名的骚臭,混合出一股腥腐的令人作呕的味道。而鱼的眼睛早已空洞着,白花花的蠕虫穿梭在冒着泡的腐液中大快朵颐,密密麻麻看得守卫头皮一紧。
则木面上显出不悦,一脚将守卫踢倒在地,“我带着慰问来,请客人吃饭,你倒在这儿倒人胃口!”
守卫片刻不敢犹豫,当即便爬起来又恢复了跪姿,“统领说的是!属下知错!”
则木的眼神凌厉,带着审视的意味,“纪大人,我好心好意送来的,不会不赏脸吧?”
纪浔盯着面前的木桶,又抬眼看看则木,“多、多谢将军!”说罢便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条鱼,一整个放入了嘴里。
则木挑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浔,似乎想要找出什么破绽,但对方大口大口咀嚼着,暗黄的汁水四溢,顺着嘴角拉着丝流下,整条鱼入口,再拿出来只剩完整的一串鱼骨,紧接着便是第二条、第三条。
则木眼神中的疑虑消去许多,面前人如若品尝珍馐的样子令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应该真如守卫所言,纪浔疯了。
纪浔还吃得津津有味,则木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悠悠开口:“这么仔细一看,你们一家子,长得还有几分像。”
纪浔的动作猝然停了下来,嘴角还耷拉着涎水,他只声音混沌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你妹妹来了,我便把她也请到城门之上,让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