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春日融融,很是适宜忆故人。聂崧眼中浮上缅怀,慢声说起从前:“你娘与我阿姐是闺中密友,每逢春日,她们总相约一起到普宁寺赏海棠,骑马踏青……”
沈青听得心不在焉,自顾自地弯身双手捧起地上那一层落花,嘟起嘴吹飞。花瓣飘飘荡荡,别有一番轻盈飘逸的美,引人忘忧抛虑,静心放松,难怪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总爱迎颂春华秋月。
聂崧瞧她如此小女儿姿态,完全没有半分她母亲当年的飒爽,眼中不由微黯,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辅国公府被抄,你随家人被流放凉州,平凉驿站的那场大火,辅国公满门只你一人逃生,那时我在幽州任职,曾暗自去寻你,欲将你接走。可当时,我见到的那个小姑娘,虽满面烧伤,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你。”
沈青抬起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脸上的轻松写意也慢慢褪下,换作沉肃。
宫侍们早在进入海棠林时,就识趣地站在原地,没跟过来。
这一片海棠林中,只她与聂崧两人。
“你能从那场大火逃走,又有人代替你去平凉服役,必是辅国公暗中作了安排。”聂崧语气温和,如同对自家的小辈般,眼中是宽容与慈爱:“阿璃,这些年,你都待在哪儿?过得可好?此趟回京,又为的是什么?我与你父母是故交,你倘若有求,尽管告诉聂叔,我自替你摆平,你不必涉险潜入东宫去伺候赵幽那个狗东西。”
赵幽确实是个狗东西,骂得真好。沈青心中附和着,面上漾起甜甜笑意,对聂崧的话并不存疑。沈璃确实说过聂崧与她父母是至交好友,说她时常被父亲沈慕屏带去见聂崧,或是结伴出游,或是去聂府做客留宿。
但在沈青看来,这份故交之情定然掺了水,否则沈璃回京这般久,赵凌闹得全京城皆知,聂崧真若如他所言那般关心沈璃,早该寻上门了,而非毫无动静。
眼下聂崧此番表态,说不定是在试探她或是借机接近利用她。
沈青微抬眼眸,顺着聂崧的话,羞羞答答地唤了声聂叔:“我能回京多亏肃王世子,只求……”
“能与肃王世子琴瑟相合”这句话到了嘴边,没有来得及说口,便见聂崧倏然变了脸,伸出手掐住她的脖颈,冰冷质问:“你不是沈璃,你是谁?”
沈青:“……”
不愧是与太子齐名的煞神,不仅说的话一样,就连这动不动就掐人脖子的毛病都一致。
她心中暗骂了声聂狗,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聂叔何出此言,我不是沈璃还能是谁?”
聂崧面无表情:“阿璃从不唤我聂叔。”
沈青一滞。
这等重要的事,沈璃竟从不与她提。
“彼时是阿璃年少不懂事。”沈青眸中泛出泪光,试图借此软化聂崧的态度,但聂崧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睨着她:“阿璃肩上有个从娘胎带出来的小痣——”
说着话,聂崧扯开沈青的衣襟,视线往她肩上一扫,浅褐色的小痣,如同落墨般点在雪肩上,不论是位置还是形状大小,皆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聂崧不由怔住。
沈青趁他走神这须臾,从他掌中挣脱出来,一拢衣襟,俏脸通红地大骂:“流氓!”便转过身,飞快跑了。
聂崧没有追上来。
一路出了钟毓宫,进了甬道,四下里无人,静得落针可闻,沈青脸上的晕色褪下,垂眸掩去冷意,一面整理衣襟,一面沉思。
沈璃肩上有痣,聂崧知道这事,但沈璃竟从未与她提。
故意隐瞒的可能性不大,依沈璃对公子的忠心,绝不会坏了公子的计划,瞒下这般重要的事情不说,只能是沈璃当年太年幼,忘了这茬。
而她肩上的小痣,是生来便有的。
但看聂崧方才意外的反应,显然是她这小痣,与沈璃肩上的小痣生得一致。
长相一样,就连肩上小痣都一样。
她与沈璃之间,真如公子所说的那般,只是这世间千万人中里长得最像的两个有缘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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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沈青进了小院,阿满正坐廊下晒日光浴,手上拿着一张帕子,在绣花下卧狸奴图。
见她回来,阿满站起身,道:“姑娘你去哪儿了?怎么没跟殿下一道回来?”
沈青哦了声,反应有些淡:“殿下回来了?”
“回来好半晌了。”阿满打量她,忍不住怀疑:“你不会又惹殿下了罢?”
沈青失笑,“哪能呢,我走错路了,没见到太子。”
话音才落,便有太子身边的宫侍进来唤她:“沈姑娘,殿下有请。”
来得这般快,阿满又疑她:“姑娘你不会又在外头惹了什么祸罢?”
与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恭王聂崧去赏了海棠,这算不算是惹祸?沈青心中拿捏不准,随宫侍去了太子的书房,甫一进屋,她低头瞥见一角华丽衣袍,便立刻跪下主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