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色认真,语气肯定。
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像旁人那样,充满高高在上的姿态,带着对下位者的鄙夷,认为她是女子,没有资格插手这些事...
可他没有。
吞咽下口水,自觉喉咙有些发干,忽而,她很想问一问,问杜憬卓为何给她看刑部的卷宗;问杜憬卓为何会支持她亲自查找凶手;问杜憬卓对女子看法;问杜憬卓会不会允许身为王妃的她争取官位。
而这所有的所有,到唇畔却只化作一句:“殿下,您为何如此?”
她期待杜憬卓的回应,却也害怕他的回应。
而杜憬卓,只是瞥她眼,轻描淡写地回道:“我知你胸中有丘壑,志不在宅院中。”
“想做,便做。”
说着,杜憬卓抬眼看向屋中计时用的沙漏,略顿:“时辰不早,应当安寝。过几日的中秋宫宴,已为你推拒,在府中安心养伤。”
正巧,她也没有精力去往宫中虚以委蛇,眼中浮现真切的笑意,起身相送:“多谢殿下。”
低头垂目的瞬间,恰巧错过杜憬卓望来的深深一眼,二人揣着各不相同的心思,就此分别。
临近中秋,月亮愈发地圆,光色皎洁,独挂夜幕,平静的俯瞰世间。
皇城中,乾清宫,内殿灯火通明,嘉和帝盘腿坐于榻上,全神贯注思索着桌案上的棋局,末了,将炮往前一推,瞧着眼前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抚掌笑道:“崔二,朕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法子,能赢下朕。”
身穿蓝衣宽袍的崔宁轩抚须摇摇头:“臣,甘拜下风。”
说着,利索地将帅棋拿起,抬眼瞧了瞧窗外天色,叹道:“陛下,你这次可得管臣住宿,瞧这天色,宫门都落锁了。”
“朕还能亏待你不成?”嘉和帝白他眼:“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陛下,你饶了臣吧,都快下一下午了,好歹也歇歇。”
“嘁。”嘉和帝把棋子一丢,斜眼敲他:“好不容易有个敢嬴朕的,居然就只下几局。”
“不行不行。”崔宁轩连连摆手:“年纪大,精力跟不上了。”
“你哪里是精力跟不上的样子?朕啊,看你倒是思路清晰。”嘉和帝肘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把玩着两枚棋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棋局:“举棋若定,丢卒保车,哪样都下的恰到好处。”抬眸,瞧着崔宁轩笑了笑。
心头一跳,崔宁轩仍含笑道:“陛下就会诓臣,臣举棋不定的时候多着呢,向来爱惜珍重每一颗棋子,绝不轻易出手。”
嘉和帝抬手将帅棋放到棋盘上,丢下颗卒:“弃卒保帅,轻重缓急分清,就能搏出一线生机。”
喉咙不免有些发紧,思索在三,他勉强笑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月色入室,却被烛火压下三分,秋风清凉,不知吹入谁的清梦。
九皇子府书房中,秋风顺着大敞的窗户,拂动床幔袅袅,借几道缝隙,闪入床中,吹皱床中人的眉心。
杜憬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找不到支撑,只能任由自己下坠,越坠越深,没有清风明月,没有万家灯火,有的只是无尽荒芜,和漫无边际的黑暗。
倏地,眼前投下一束光亮,他眯起眼晴看去,那束光亮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背部触到实地,他缓缓起身,朝光亮处走去。
越来越近。
终于,他看清光亮中的东西,那是双眼睛,就算蒙着层水汽,也亮得迫人的眼睛。
那其中包含着万般情绪,有不屈,有坚定。
忽而转化成熊熊烈火,跃动无数生命力,一路烧到他心里。
“砰,砰,砰”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有力跳动,将这股压不住的热意,顺着经络,一路灼烧他身体的全部。
他承受不起,却又无比渴望靠近。
再近,在近一些。
那有股魔力,想要把自己埋进火里,直至燃烧殆尽。
很突兀,耳边响起道声音。
“杜憬卓,我们和离吧。”
宛若盆冷水迎头浇下,激得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深深喘.息。
平复心跳,抬眸望去,月光穿过透光的床幔,落在他周身,温柔而又静谧。
却让他难以呼吸。
他想起来,那双月夜下的眼睛,就是沈之窈含泪而又坚定的双目。
一瞬间的醒悟。
确定心意,是因为害怕失去,而那双心上人的眼睛,是他爱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