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行闻言又心疼又无奈,抬手摸向算囊,才想起今日朝见天子穿了官服,针包药瓶一类都放在了家里,好在很快门外就传来熟悉声音:“殿下,小人奉陛下旨意,给殿下送些茶水。”
盛时行闻言赶快拿火钳子将炭盆拽过来,挡住了地上那一滩血迹,方才应了一声。
殿门推开,两名内侍端着茶水等物进入,其中一人却是熟面孔。
“毌院判……”盛时行轻道,太医院院判毌九针赶快撂下手里的食盒,上前行礼:“殿下,盛相,是圣人令下官前来,为……”他似乎有些犹豫,看了看旁边的内侍,主位上的雍宣王却主动伸出了手:“有劳毌院判了。”
毌九针赶快打开那食盒,掏出脉诊等物,为他细细诊脉,斟酌说道:“殿下并无什么严重的症候,只是因为奔波劳累,战伤未得休养,迟迟不能愈合完全,以至虚火上升,加之敌兵用的是重兵器,造成了些内伤,安养几日服些疏散血瘀的药物,再处置一下伤口便可以了。”
赵崓闻言眉梢一挑:“怪不得都说你是京师医术魁首,这诊个脉全能看出来。”
毌九针自谦了几句,赵崓便点点头:“那就弄吧。”
“那请殿下宽衣,要先处理伤口。”
毌院判一语,赵崓倒是为了难,抬头看看自家爱妻:“要不你先去……”
盛时行却是根本不理他,抬手就来解他的带勾,反倒吓得毌院判背转了身去,赵崓无奈,也只能任由自家夫人摆布。
此时,正殿寝宫内,承平帝的贴身影卫头目孟鹳跪在床头,与侍立在侧的路景行一起,刚刚恭听完皇帝口谕,承平帝想了想事无巨细都叮嘱到了,方才沉了沉,积攒了几分力气又道:
“另外,那些宗亲子弟之事,路卿你亲自去办,不必担心什么口舌,当初召入京,本就是说的陪伴太后,自己会错意也都是非分之想……”
路景行赶快仔细应了,皇帝又转向孟鹳:“至于你,以后就跟着王兄,他光风霁月,除了那些军中亲信,根本就没有暗地里的人,往后你带的那些人,就继续做你们那些事情,应该比保护朕要容易多了……皇兄还未必看得上你们那几手本领。”
孟鹳仔细应了,承平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和你手下那些人的身份职责,你也明白,如果皇兄信不过你,要往影卫里放自己的人,也定是出自鹰扬卫或玄鹰骑,没什么可在意的,好好相处便是,但若他到底是容不下你……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
孟鹳闻言心中一沉,但出于忠心,他还是俯身行礼,低声但斩钉截铁回道:“陛下,小人明白,若摄政王不喜我等,小人会亲自带所有影卫追随陛下。”
这话说得隐晦,但其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以至旁边的路景行都惊出一身冷汗。
承平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仿佛是放下了所有心事,眼下如风中之烛的皇帝,反而觉得轻松畅快了,抬手屏退二人,内侍又进来禀奏,承平帝听着听着就提不起精神,喃喃道:“先让他好好歇歇,不着急过来……”
承平帝的诏书以各道驿马飞传至大梁各地之时,他的病体也终于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不顾伤病一路快马奔回的雍宣亲王并未按照皇帝叮嘱在配殿仔细将养,而是很快就回到了皇帝寝宫,与右相一起,日夜不离地照顾陪伴着他,虽然昏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但承平帝还是从自家皇兄那里听到了许多让他高兴的消息,比如渤海国战场的大胜,江南报上了百年难遇的祥瑞之物,云云总总,间或有紧急朝务送进来,亲王便慢慢读给皇帝听,兄弟二人也会为某件朝务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议不出究竟,还要右相评价,到底谁说的更周祥。
门外,自天桓朝就跟着皇帝的老内侍对着一旁的影卫头目拭泪轻道:“这一年,陛下都没有这几日笑得多,自皇后娘娘薨逝后,他就没这么高兴过了……”
承平十五年冬月二十,大梁承平皇帝赵钧驾崩,传位于皇兄雍宣摄政亲王赵崓,新帝召集群臣,为大行皇帝议定谥号为“承天启运睿哲恭俭孝敬诚信中仁彰德定隆文皇帝 ”史称大梁文宗。
翌年元月,新帝为大行皇帝持礼四十九日后,在群臣三请之下正式承继大统,定国号为“延宁”,是为大梁延宁皇帝。
新帝继位,奉大行皇帝生母,先帝皇后为母后皇太后,生母太宗朝宣怀太子妃为圣母皇太后,封长女赵信约为晋国公主,长子赵玄默为秦王,并未直接册立太子,这倒是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秦王殿下未过舞勺,而皇帝春秋正盛。
但有一宗事就很奇怪了,那便是当初的宣亲王妃,也是当朝右相盛时行并未按惯例被册立为后,如果说皇帝有另立新后的打算,京师里是连鬼都不信的,毕竟这位天子从当侯爵时就是响当当一位宠妻典范,而右相的才学功劳,德行容貌,无一不足为六宫之主……
但京师重臣也都明白,这位陛下虽然爽直宽仁,但其心思深沉比起大行皇帝也不遑多让——毕竟都是从摄政王时期被他管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