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寄信?
不知道邮递员是什么时候从门缝里塞进去的。
他定睛一看,上头歪歪扭扭写了一排字但凡上过小学字也不能爬成这样。
但能看出来是确定是他的名字。
杨今予撕开信封,手指伸进去夹出了信纸展开,只瞟了一眼烫手似地给合上了。
他自己的字!
一些模糊的记忆似有若无爬上来。
他忽然放轻了呼吸,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下意识伸手关上了门,坐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信确实是他自己寄的。
房间里的尘霾在清晨的光束里飞舞旋转,空气里并不干净,他清了清嗓子,拿着信封走到窗边,在布满颗粒的光照下查看信封。
可以看出信封很陈旧了,边角有磨损得很厉害。
信件来自十年前的元宵节。
寄信地址是南方某个多雨的小镇,寄信人的字迹早已返潮,但依旧能从一笔一划的斑驳里看出执笔者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精美的信封。
杨今予对几岁时的记忆并不多,但这封信他还是有印象的。
那也是一个春节,一家人去南方的旅游小镇看灯,去了三天,下了三天小雨。
街头的纸花灯被蒙了一层湿腻,在杨今予仅剩不多的回忆里,好像当时整座城都雾蒙蒙的。
人们对于年节的归宿感,总是近乎朝圣。
杨今予先看了眼信纸背面盖的戳。
他匪夷所思的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当时给他盖邮戳的服务员的音容笑貌。
那是一家和邮局合作,给未来写信的创意店,靠售卖纪念品与贺卡明信片。当然最引人耳明目的,就是给十年后寄信这项服务。
刚上幼儿园的小男孩才将将会握笔,并不会太多写字。有不会的地方就写拼音,拼不出来的,老妈便握着他的手,他念什么字,老妈就带着他写什么。
小孩子哪喜欢写字,他只是想要门口一碰就叮铃响得小灯笼赠品。
后来如愿以偿捧到了赠品,以至于父母后来与服务员交谈确认地址时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虚幻。
杨今予冰凉的指尖将信纸正面展开,一行再普通不过的问候语滑进视线——
“来自未来的小鱼:你好,我是6岁的杨今予,惊喜吧?”
予字写成了矛。
他默读起来,心里生出光阴流转的奇妙感觉。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世界末日是不是已经到了,人类还居住在地球吗?你是不是已经会开宇宙飞船了?如果不会,那开飞机总会了吧,飞机可比宇宙飞船简单多了”
看到这幼稚的语气,杨今予顿感牙酸。
我已经统治银河系了弟弟。
接着往下看,“我又胖了,妈妈说我长大后会变成大胖子,真的吗?”
杨今予摸摸自己窄窄的腰,还好吧。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我会轻功就好了,不用学开飞机也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噫
“我还是很担心,你该不会真的长成大胖子了吧?”
没有,我一直很帅。
“好吧,妈妈刚刚说,就算长成大胖子也没关系,不会因为变丑就不要我的。”
也不会因为很帅就留下的。
杨今予在心里,自娱自乐接了一句又一句。
他读得很慢,看到最后一行时,字迹突变,字体秀丽漂亮,俨然不是他的笔触。
“祝我们小鱼永远健康快乐。”
他看着最后一行的落款,陡然呛了烟尘,一阵猛烈的咳嗽,窗台上的一个小摆件被打翻在地。
滚落到了地毯上,激起一阵飞扬的颗粒。
突然有点心虚。
仿佛有人隔着漫长的光阴摸了他一眼,可现在的小鱼,还真是让老妈失望呢。
没作久留,杨今予凭记忆把自己打包到了花哥处。
“枪花刺青”就是花哥开的店,杨今予小学无处可去时常买杯饮料,在二楼一窝一下午。
枪花刺青说是刺青店,其实刺青区域就占一层一个门面,上面还有两层。
一楼门面装修风格很哥特,壁纸全黑,满墙的纹身图样展示,骨饰挂饰钉了一墙,吊灯的灯罩也是极简色系。
花哥平时没活儿的时候就喜欢坐门口那抽烟,跟隔壁理发店那几个小伙子逗闷子。
一般良人看这架势就嗤之以鼻,能在这儿进进出出的,搁各位家长嘴里,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一楼店后面有个隐藏小门,从那楼梯上去,二楼摆了几个台球桌棋牌桌,平时来的都是不良学生,偶尔也有在这赌球的大哥。
再往上到三楼,是花哥自己的房间了,吃饭睡觉都在这儿,看店方便,不让外人进。
至于杨今予是怎么和这儿的老板认识上的,历史已经不太可考了,他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店就开在他小时候上课的琴房附近,大概是某次路过,花哥那招猫逗狗的dna不知道怎么就动了,冲他“哎,小孩儿”了一嗓子吧
按理说,花哥这个点是不会起床的。但他要过来,好歹收拾了一下店里,提前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