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门外时,三四名带刀士兵正在盘查进城的令牌,她没有令牌,心下又着急,便附在小黑耳旁道:“冲进去!”
小黑在路边停下,瞅准一个时机,避开进城的百姓,几个跳落便冲进城去,守门的士兵愣了愣,对望一眼:
“刚才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道黑影?”
“什么黑影?”
“我也没看清。”
“那还不他娘赶紧追?”
花似雪进城后,正准备揪一个人来问问,却见众人都朝着西市涌去,她听见有人感慨:“那人竟然敢杀官兵,去瞧瞧是什么英雄!”
“那人会不会就是名震江湖的‘无情判官’?听说是为了保护那些残废才杀官兵的,倒是和此人作风很像!”
人潮拥挤。
阴。
黑云如海浪般自山边奔腾而来,一阵急风卷来几滴雨,路上行人忙寻了屋檐避雨,小黑趁此时撒开蹄子往前冲,惊得撑伞的人也急忙往一侧躲。
隔着四五丈远,花似雪就已看见台上站着一个人,一个穿黑衣的人。一个束着高马尾,腰间插着一把乌鞘剑的人。
他背脊挺直,在风雨中站成了一株参天白杨。
那一双又黑,又冷的眸子也迷失在雨雾中,看不真切。
他身旁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刽子手。
弯刀慢慢举起。
“沈愁绝,就算是死……”我也要陪你一起。
这句话没有说出来,话已被弯刀砍断。
花似雪亲眼看着沈愁绝的脑袋飞出一丈远,无头的脖子里喷出一阵血雨,慢慢地洒在地上,激起一阵薄薄的,朦胧的血雾。
其中一名刽子手抹了把汗,对同伴道:“还好下手得快,不然又要扯上些鸟事!”
从事刽子手这么多年,他在砍人时也不知听过多少次“刀下留人”“住手”,年轻时还傻愣愣地停手,现在他已不年轻了,人也不傻了,砍头时一旦听到有人大喊,立马加快手上动作。
一刀下去,管他娘爱恨情仇,统统烟消云散。
花似雪身子一软,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小黑身子一抖,将她抖回背上。
这时,守城的官兵已追来,一把将花似雪从马背上拽下,厉声道:“奶奶的,敢擅闯城门,你是什么杂种!?”
两名士兵高大,健壮,拎住花似雪就像拎一只小母鸡的似的,却不知花似雪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挣开他们的手,一个箭步冲到头颅滚落的地方。
天上降下一道紫红色的霹雳,暴雨顷刻落下,将她浇得浑身湿透。
她捧起头颅,怔怔地看着。
他的眼睛还睁着。
一双又黑,又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一如往昔。
花似雪的手在颤抖,发丝在颤抖,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
沈愁绝死了,就这样死了!
一群人已围了过来。
那两名守城士兵道:“这娘们擅闯城门,还望大人处置!”
这大人正是那日的总兵老爷。
他一眼就已认出花似雪——这样风情万种的美人,想不让人认得也不行。
只可惜这美人是温二爷的人。
他不敢得罪温二爷。
一阵热流自小腹传来,总兵老爷忙转过身去:“不必管她。”
周匝围着许多人,有来看热闹的,也要看完热闹离开的。人群来来往往,花似雪却好似泥塑了般,捧着沈愁绝的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
雨还在下,愈下愈大。
头顶雨停了。
有两个人站在她身边,一个替她撑着伞,一个给她披上外衫。
撑伞的是裴云惊,披衫的是宋心儿。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半夜雨停。
他们的腿已站麻了,衣衫也湿透了。
宋心儿看裴云惊一眼,裴云惊也看宋心儿一眼。
正在他们决定将花似雪打晕抬走时,花似雪动了。
她用衣袖将沈愁绝脸上的污垢擦去,又走到断头台前将尸身背起,独自走向黑夜。
小黑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跪得太久,双腿已麻了,一步一个踉跄。
裴云惊和宋心儿走在她两侧,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山谷。
雨歇微凉,一轮月亮从山凹里推出来,照得谷中雪亮。
花似雪走到这里就不在走了。
她开始挖坟,徒手挖。
裴云惊担忧她伤到手,将她扶起来,安慰道:“我帮你挖。”
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裴小公子,就真的开始帮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挖坟。若是换做以前,就算你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