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时,眼睛紧紧盯着陆小蝶,似乎是想从她眼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十年前如果不是我晚了一步,朗弟弟也不会跑出密道…然后死在无锋的剑下。”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也该死?”
陆小蝶一愣,悲伤弥漫在她的眼眸中,她自知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只能垂眸躲开宫远徴紧追不放的视线,“…你怎么能这么说,被你哥哥听到了,他会伤心的。”
宫远徴捧起陆小蝶的脸,步步紧逼,“你只说是不是!如果你这样的人都该死,我是不是也不配活着!”
“…你不懂,我们不一样!”陆小蝶第一次这么激动,喉咙梗塞,忍着声中颤意,含泪道, “你身在这个时代,没有见过妖魔横行的样子,母亲说过,妖魔生性残暴,茹毛饮血,放任他们,只会造成世间生灵涂炭。”
“所以守塔之人,不可以有恻隐之心,母亲与玉腰奴的种种,未必没有真心,可若是为了那些真心放了玉腰奴一个,那作为他女儿的我,该不该放?若是放了我,那些一出世就呆在妖塔的妖魔,是不是应该因为没有伤害过凡人而得到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
“或许有妖没有害人之心,可赌错一次,天下人就要跟着受罪。”陆小蝶抹了一把泪,嘴角带着凄惨的笑,
“所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从前我以为我是人,所以有活下去的理由,可现在母亲认为我是妖,要我死——”
她一字一句地道,“那我就不该放过我自己。”
宫远徴闭上眼,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又不甘地睁开眼看向陆小蝶,“为什么,你是人是妖,要由他人决定?”
“你这些日子,与我谈天,共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做的吗?”
陆小蝶心肺上传来一阵闷疼,她看向宫远徴,开口反问,
“如果一个无锋刺客跟你讲,她是被逼无奈,又从来没有伤害过宫门中人,你会因此对她起恻隐之心,饶她一命吗?”
宫远徴浑身一震,喉咙有些发梗,终究是在这句反问中明白了陆小蝶所说为何,无锋与宫门为敌,杀害了他多少族人,即便有无锋刺客是无辜的,他又怎么敢拿家人的性命去赌?而无锋和妖又有什么区别,天下人和他宫门的族人又有什么区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些年来,不一直是他所坚持的吗…
见宫远徴不再说话,陆小蝶反倒释然地笑了,“我与无锋刺客只有一点像…自己究竟是谁,不由得自己做主。”
她转身起来就要走,只是没等站起来,耳后就传来宫远徴近乎哀求的语气。
“…你不是和我哥哥说,永远是眼下的最重要吗? ”
陆小蝶身体一颤,微微侧头又不敢看他。
那一次和宫尚角的谈话,他都听见了吗?…
宫远徴坐在一池莲床上,发丝粘在面颊上,他仿佛又成为了以前那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现在在哭泣,用哥哥教他的方法,企图告诉对面那个人,他的心会因为失去陆小蝶而受伤。
“能不能看看还活着的我?如果你可以为了你娘死,那你可不可以为了我活。”
“可不可以,为了我,做一回人。”
“…我求你。”
他总算是脱口而出了,在辩无可辩的时候,把最没有根据的理由说了出来,不为了死去的人,不为了什么人与妖,只为了他,只因为他没了陆小蝶不行,单单为了他而活,可不可以?
先是一颗两颗的泪珠滑落,随后眼泪便如雨一般落下,陆小蝶再也迈不动步子,她单手捂着眼,汹涌的泪水从指间流出,宫远徴这最没有根据的理由,正中她的心。
她可以说出一大堆去赴死的理由,也可以从容地面对这样的结局,可唯独面对这样的恳求,这样充满着私心的需要,她无力拒绝。
她终于还是回身抱住了他,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池中紧紧相拥,相互依靠着嚎啕大哭,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与心酸,一齐洒落在池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