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的一声,他整个人已经彻底脱力倒下,额头上是涔涔大汗。
侍从刚点亮灯,惊叫一声,忙回过身来扶李昱。
李昱手里紧攥着玉佩,闭着双眼,浑身痛得大汗淋漓,胸口急促地起伏,他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侍从搀扶着他到座椅上,就要转身去寻医者。
肩上剧痛,每动一下手臂都艰难无比,又是失血,李昱几乎耗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一句:“先别去,回答我。”
“谢之霖分明送她回了这里,我也命你们好生护卫,不得离她半步,若有情况立即来禀。”李昱竭力睁开双眼,死死盯着侍从,
“那她又是,如何离开的?”
侍从低下头,不敢直视李昱,话音干涩得缓慢:“殿下……是,是沈姑娘自己离开的……那日沈姑娘一人在屋内待了很久,没有见任何人,至午后时分便推开门走了。我等想奉命跟上,却被沈姑娘呵斥着退下。”
“我们……没拦住……”侍从扑通一声跪下,手放在膝盖上,垂首时,话语都不再干脆,“是我等失职,请,请殿下责罚……”
李昱阖上了双目,握着玉佩的手在不住地发抖,抖得几乎都再握不稳。
‘我是在城外见到沈朝的。’
‘她走时,头都没回过一次,只留下了这枚玉佩。’
‘她对你本就没有真情,更无所谓信任。’
‘是沈姑娘自己离开的……’
一股甜腥涌上喉间,胸中的翻涌再遏制不住,李昱猛地侧头,咳出一大口血沫。
下一刻,叮铃咣啷,杯盏茶壶全都掉在了地上,散落了满地的碎片,白的碎瓷,红的鲜血,刺目成一片。
最后失去意识的瞬间,李昱眼前模糊一片,一切都影影晃晃再看不清,手摸过碎瓷又划得鲜血淋漓,可右手始终紧紧攥着那枚玉佩,直到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就像他最后紧守的那句信念。
阿朝,纵然远隔千山万水,我都一定,一定会找到你。
清晨时分,这几日罕见得没有下雪,但空气里依旧干冷非常,只有偶尔的一点翠色,才能窥见冬末初春时的新意。
陈胤兰最后望了一眼燕王府,踏上马车,掀开帷裳之时,远远地一道声音传来。
“陈先生,可后悔当日的选择?”燕王长随不紧不慢地走近,话音轻松肆意。
陈胤兰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进了马车,帷裳放下带出的一阵风直扑在长随面前,长随恣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他望着厚重的帷裳,胸口深深起伏。
福宝儿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挤开他上了马车,最后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长随一眼,只是这凶巴巴的一眼里也泛起了水光,发怒的声音中是掩不住的哽咽:
“你这个卑鄙小人!甘城风沙如此之大,苦寒偏僻,先生身体不好,哪里受得了?!”
燕王长随僵硬的神色都瞬间褪去,他望向车厢,仿佛能透过这一层看到陈胤兰现在的模样,应当是狼狈之极罢,他心里浮起隐隐的畅快。
“这是陈先生,咎由自取。我当时已经给过陈先生机会了,是陈先生非要一意孤行。如今失了燕王殿下的信任,被赶到如此偏远之地,又能怪谁呢?”
燕王长随悠悠地转过身,掸了掸衣袖,“甘城偏僻荒芜,正是先生一展宏图之机。凭借先生的本事,三年之后,恐怕甘城都焕然一新了。
“只是,我劝先生注重身体,若是累得一病不起,那里连寻个好医者都难啊。若是实在不幸,届时,我会亲自来为先生吊唁的。”
福宝儿气得眼泪大颗地滚出来,指着长随的小手都在颤抖:“你,你好生恶毒!你实在欺人太甚!”
陈胤兰终于开口:“风水轮流转,明日之事,又有谁能料准。你最好祈祷,莫要有一日落到我的手中。纵然是燕王的长随,我也照杀不误。我这人,睚眦必报。”
燕王长随浑身顿住,手脚都不能再移动一步,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福宝儿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哭了满脸的泪水:“陈先生,为什么……”
陈胤兰静静地望了过去,而后拿起锦帕轻轻拭去福宝儿的泪水,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最后靠在车壁上,缓缓阖上了双目。
他不后悔,他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