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山山脉,云雾霭霭。一座古观坐落于群山环绕的矮山山巅,郁郁葱葱的树木根须刻意避开了古观门前的青石路,环绕它两旁肆意生长,似是在拱卫古观。
一身穿麻布衣的道人手持扫帚正仔细打扫。
古观不远,儒生打扮的燕赤霞驾鹿而行。
野鹿熟悉山中路,几个纵跃间,便把他送入了古观。野鹿奔行间带起的泥叶染脏了石板路,麻衣道人抬头瞧了眼人和鹿,颔首继续扫他的地。
麻衣道人斑驳白发被一根树枝形的发钗所束,木钗顶端诡谲的生产出许多嫩白根须,与道人的头皮脖颈长为一体。
道人被木钗根须贯入的皮肉,其皮肤粗糙如同木纹树皮般的角质。
比起人,麻衣道人更像是鬼。
鹿蹄踢踏,鹿鸣呦呦。
野鹿围绕着古观前的青石路转圈,似是在驱赶背上的不速之客。燕赤霞跳下来,单手将沉重的书箱背到身后。他随意朝麻衣道人一抬手,招呼道:“木叔,小师弟呢?”
被称为木叔的麻衣道人,抬眼看向燕赤霞,答道:“替你下山去了。”
木叔双眸互异,靠近发钗顶端的一侧,眼睛呈木浆般的乳白,还泛着木质纤维般的润泽。木叔的另一只眼睛,却是正常的人类瞳孔。
燕赤霞对木叔的诡异相貌见怪不怪,只是问清海赤罗下山的缘故,又道:“木叔,你就放心他那性子下山?”
“孩子大了,不放心又怎样?”
“不放心就看看。”
燕赤霞书箱中蹿出一道金白剑光,绕着木叔呼啸掠过。眨眼间,一柄光滑如镜的飞剑停到他面前,剑尖捧着一点血珠。
燕赤霞指尖蘸着血珠施法,方才不紧不慢的向木叔解释道:“木叔,借你点血来施镜光寻踪术,瞧瞧小海红儿。”
木叔无奈的摇头,抚过被飞剑刮破的手背。些许伤口分泌出胶状物,立刻愈合了。
海赤罗单手施法,另一手摸出腰间的酒葫芦。他把葫芦中的美酒往地上一洒,形成一片泛着酒香的水洼。
最后,他屈指弹剑,剑尖木叔之血亦落入水洼。
水洼吸收了血珠荡出几圈涟漪,渐渐如镜面般映出了人影——水洼倒映出木叔及绿树蓝天,扭曲几次变成了海赤罗和黑屋木栏。
燕赤霞啧啧出声,道:“海红儿这是被关进牢里了?他该不会为了鸣不平,刺杀了一县知县吧?”
木叔停下洒扫,关切的望向水洼。
水洼中的海赤罗,正盘膝打坐。他身下是晒干的蒲草,一只黑鼠似是受惊般钻出蒲草。
端着饭食的狱卒,敲了敲木栏杆,道:“道长,吃饭吧。”
海赤罗长身而起,接过素净的饭食。
那狱卒压低声音,悄声道:“我们头儿已收到了盱台那边的传书,说是有人正赶来。道长,你可别怪罪我们头儿关押你,我们得罪不起你更得罪不起不语禅师这种大人物。接你出去的人要来了,你可别私自越狱啊。”
“好,安济坊百姓如何了?”
“领头的几个人也被下了狱,等着押送去其他地儿做劳役。其他人被关在安济坊了,听说不到一天其中又有几个人发了高热,似是感染了瘟疫。道长……”
“但说无妨。”
“道长,禅师近几个月替洪泽百姓除了好几次疫,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懂,但他做了好事,是个得道高僧吧?”
“除了好几次疫?”
“对,前几个月也常有发高热,还有被传染的,他们的尸体都是禅师处理的。牺牲了安济坊的外来人的确不对,但他应该也是为了我们好。道长,你或许是好人,但禅师人也不坏。能不打就别打架了吧。”
“……”
水洼映出海赤罗及狱卒的动作,却听不到人言。
燕赤霞凭借唇语,时而平静时而压抑的效仿两人说话。
随燕赤霞分饰两角的对话,木叔半张脸的木纹角质活物般的抽动起来,他木浆色的眼白翻动几次,吐出几个字:“不语,不动?呵,好,好得很。”
“看来我这赤子之心的小师弟有麻烦了。”
“是昔日的冤孽啊。”
“木叔,让我先去看看。劳烦您老通过血脉传承感应下,小海红儿在哪呢。”
木叔闭目感应,一瞬间他从面目可憎的怪人成了融入寂静林海的隐士。他面容淡漠,仿佛周身磁场都融入了山间林海,带着一股玄而又玄的韵味。
仅剩的酒液无风自动,自发流动成了一道河流潭水般的湿痕。
少顷,木叔又撒了一把铜钱落地。他按照血脉感应和铜钱施展卜卦之术的结果,判断道:“悸动向东偏北,他应是从晋陵北上了。卦象显示,他目前位处湖水边。”
“晋陵北上吗?行,我去淮河沿岸看看。”
燕赤霞还没进山门,背着书箱就又要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