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爸爸回来了?”米莉安听到开门声,转过头去喊约纳斯。
她挣脱了弗里德里希的手,跑到约纳斯面前:“你去干什么了?”
约纳斯摸了摸她的头:“莉安,我和弗里德里希有些事要聊,你先回图书馆待一会儿好吗?然后我再来陪你。”
“噢。”米莉安用力点了下头,抬脚就准备出门去了。这时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向弗里德里希:“我当然会陪着你的呀!而且我也很喜欢你的,弗里德里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然后她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留下两个人。
弗里德里希摩挲着桌子上的书本封皮,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对不起,埃克尔先生,我刚才——”
“刚才的事我们过会儿再聊。”约纳斯揉着额头,“弗里德里希,告诉我所有关于那个咒语的事。”
弗里德里希脸上的血色稍有回归,就又变得苍白。
他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我听见了你对米莉安说的话。”约纳斯难得因为心情焦虑而在原地来回踱步,“那个咒语……它不止是个咒语,它应该就是个诅咒,而你的身体衰败有很大原因和它有关!”
忽地,他停下来。
“等等,这么说来,你一直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弗里德里希。
从奥古斯塔的书房出来跨过半个宅邸来到弗里德里希的教室期间,约纳斯心中的判断还是倾向于他的学生对自己父亲的行为并不知晓。因为弗里德里希亲口说过,对于一个当年才五岁的孩子来说,能记住的东西太少了。约纳斯相信他这个说法,直到现在他意识到自己被欺骗。
约纳斯在心中提出了一个恐怖的猜想:如果弗里德里希真的记住了当年的事,那么,他的视角里,诺亚的死又是什么样的?这和他这么多年来向所有人隐瞒那个诅咒的行为又有什么样的关联?
作为一个已经相处过一年的家庭教师,约纳斯当然心疼这个孩子的遭遇;但作为一个研究者,他多少有点气恼。如果弗里德里希本人有告诉过埃莉诺或者以前的治疗师,关于他父亲的死还有他父亲给他下的那个诅咒,那么就算治疗方向依旧要向默默然的角度倾斜,也不会让人如此摸不着头脑。又比如他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探索、现在又得向奥古斯塔过问往事,才摸到了问题的根本所在。可但凡早知道这一点,他一开始就会直接把弗里德里希的病情用黑魔法的角度去看,而不是在自己那些推论中反复挣扎。
“我曾问你你记得以前你父亲的意外与否,而你回答自己不记得多少东西了。所以那时候你没有对我说实话,同理你也没有对埃莉诺还有以前那些来治疗你的人说过实话。”
“我的确忘掉了大部分事。然而我最想忘的事却忘不了,您说我该怎么办,埃克尔先生?”弗里德里希听到此处,略感愤怒。
“现在我也不想指责你。”约纳斯语气加重,“但你要清清楚楚、不带一点隐瞒地告诉我你记忆里的事情经过。请你务必配合。我不敢给你太多治愈的希望,但你最好知道,米莉安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她明年就要上学了。如果你继续像这样坐在轮椅上必须靠别人服务你才能生活,你在她未来七年中只会占到很小的比例。”
弗里德里希的手指摁在书皮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痕迹。
“……那就如你所愿。”
他喃喃着,似笑似哭,“埃克尔先生。”
……
弗里德里希对父亲诺亚·麦森的印象,一直很模糊。这不仅是因为后来很多年里周围人的闭口不谈,实际上,他五岁前,也就是诺亚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对父亲没有什么印象,这是很奇怪的一点,就好像他记忆中关于父亲的事都被可以抹去了一样。
他自记事起就住在凯泽顿,父亲也是,而母亲很少回来。
五岁生日的前夕,父亲离开了凯泽顿,直到他生日那天才回来,然后带着他离开宅邸,说是一起去柏林看望母亲。
那天的慕尼黑车站,人很多,又冷又挤。
突然间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车站里的人发出尖叫,分别向四周抱头逃窜。
这时父亲抱起他,却是向着声音的来向,逆人流的方向走。
年幼的弗里德里希太困了。
半梦半醒间,他看见了父亲走到一个人面前,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铁块。
弗里德里希没在意。
然后又是一道响声。
父亲抱着他摔在了地上,他才清醒了一些。
身后是那个拿着黑色铁块的男人,他似乎大喊了什么,立刻蹲下来抱起了弗里德里希。但他没有放下手里的东西,而在抱起弗里德里希的那一刻,又是一声巨响,且因为就贴着孩子的背,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离夺人性命的子弹那么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