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蛛网。覆盖着宴清身体的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丝网中包裹着一颗巨大的白茧。它看上去有两米多那么高,白丝一圈一圈缠紧,层层叠叠如密不透风的保护罩一般将它笼罩在角落。
像是巨型版的蚕茧,或者幼年期的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普通人类身上会发生的事。
即便江女士亲眼见过那个浑身滴脓液还会喷射出剧毒虫卵的怪物,和体型增长两倍不止力大无穷的妞妞,她依然很难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的小女儿不治身亡,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大女儿被活生生砸断双腿,血淋淋地死在自己眼前,连尸身都不能完整保存,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吞掉了她,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不能以常理思考的,令人恐惧的茧。而她不得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放开,日日夜夜守着,只为了一个可能的希望。
她甚至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会是她的女儿吗?还是……孵出来更可怕的东西?
她到时候能接受吗?看到宴清变得面目全非……就和那天的怪物一样,噩梦一样的脸,不认得自己的妈妈,发了狂一样地攻击……她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可那是她的女儿,从她的肚子里出来,会哭会笑会哄她,养了二十多年的亲姑娘啊……她就是眼睁睁看着里面爬出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也不愿意相信女儿已经死了——她就只有宴清,只有这一个希望了啊。
杨野在身后默默注视着突然佝偻了一截的女人,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是第一个直面妞妞变化的人,比江妈妈更能接受现在的情况——毕竟,再坏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了,不是吗?
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没人知道里面会出来什么。但是至少这份未知给了江妈妈坚持下去的希望。
每一天的等待都漫长而煎熬。
四天过去,食物消耗得所剩无几。就在这个时候,一则官方消息的发布却瞬间让舆论炸开了锅。
这次的通知某种程度上承认了有关军方行动的说法,还让杨野的某些猜测得到了证实。
杨野是第一个见证妞妞转变的人。
9月13日的夜晚,妞妞就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行为。回家后它就表现得极为烦躁,一直在家里来回打转,到处闻嗅,时不时站在玄关处望向门口,看上去很警惕。
杨野最初以为出现了小偷或是调皮的孩子在附近,可好几次打开门后都是空空如也,这让她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妞妞向来温顺,又有天生的护主本能,杨野从妞妞三个月到家的时候就把它一手带大,每天亲自喂食散步。她很了解自己的狗狗,妞妞情绪非常稳定,很少会出现这种神经质的行为。
更奇怪的在后面。深夜杨野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妞妞居然在扒拉冰箱,而里面只有一些剩饭剩菜和冻肉。她以为妞妞是没吃饱,偷偷拿了点饭菜出来倒在妞妞碗里,还被起夜的奶奶发现了——老一辈养狗虽然没那么多讲究,但却很重规矩,以往在村里决不允许猫狗上床上桌甚至偷吃,那些野性难驯咬死过自家鸡鸭的更是有可能被拴住或者就地打死。
害怕妞妞被奶奶说,杨野只能三餐偷留一点自己的饭菜给妞妞吃。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妞妞的胃口变得惊人的大,以前都是一天两顿,最多加一点小零食。现在的妞妞就好像怎么吃都吃不饱,晚上散步的时候甚至一度饿红了眼,直接跳起来要去抢垃圾桶里的残羹——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把杨野吓得连忙用自己存的一点零花钱,去菜市场买了一袋子鸡鸭的边角料回来,甚至等不到她回家,妞妞撕破了麻袋就地狼吞虎咽地生吃起来。
妞妞的改变让杨野担心又害怕,和老师请了半天假带妞妞去了宠物医院。然而医生的结论更令她疑惑了——原本半年前体检结果显示妞妞还有一点基因遗传带来的毛病,消化不好以及后小腿发育不良。但这一次医生却告诉她:妞妞什么问题都没有,它健康得像个小牛犊。
杨野不明白,但随后而来的事让她根本没空再纠结这些——
九月十四日下午,奶奶在市场买菜的时候晕倒了,好心人把她送去了医院,通过老人家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找到了正在上课的杨野。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杨野甚至还在坐出租车赶往医院的路上,就接到了那边的电话: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世界一瞬间天旋地转。
爸爸妈妈听说了此事,马上就请了丧假要回来办白事。然而比他们回家步伐更快的是世界发生的变化:在杨野还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区里的邻居找上门来,说看见她家的狼狗撞破了车库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杨野找了很久,终于在妞妞最喜欢玩耍的草坪找到了它。它蜷缩在茂盛的绿植里,只用那双金黄色的眼睛望着她,向来欢快的大尾巴蔫蔫地趴着,不喊也不叫。
她呼喊妞妞的名字,执着地不肯走。而等到妞妞终于愿意走出来,它的身形再不能被草丛遮挡,她才惊觉妞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