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忆起对母亲的印象,她认为那更接近于一种想象。
想象里的妈妈总是美的,小学的每个早晨,她被一双轻柔的手推醒,睁开眼看见连睫毛弧度都是温柔的妈妈,正微笑看着她,说再不起床会迟到。
这是她常有的表情,总是微微笑着,从不大声说话,见到她的同学都会说——“陈圆圆!你妈妈好好看啊!”
每当这时候,她会很不屑地昂起下巴:“那当然啦。”
她是开心的,为她的妈妈能得到这么多赞美,同时她又有些难过,她从来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放学时飞扑到妈妈怀里。
妈妈会说:“我有没有说过,走路要好好走。”
妈妈拉起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女孩子走路不要蹦蹦跳跳的,不好看。”
好看。
她的妈妈做什么都要好看。所以她从小就被装入蓬蓬的裙子,手里塞进彩色的画笔,妈妈说审美是要从小培养的,见多了好的,才知道什么是不好的。
她从小听着这些话长大,胆颤心惊地完成妈妈计划的目标,直到青春期野蛮心思疯长,原本修剪规整的草坪不知何时成了风吹日晒下的荒草地。
有时回想起来,她会感谢李进,感谢他出现在她十六岁的小小生命里。
那时的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乱流的欲望,不是顺着规整的河道,而是向着杂草丛生的两岸奔流而去。
现在的她可以将这一切总结成青春期的激素作祟,但那时的她没办法,从她的身体里长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生命力。
她将背叛妈妈。
分不清是早恋隐秘的快乐,还是背叛的刺激,她做了很多失去理性的事,但是还好,李进一直是理智的人。
她至今记得初吻的场面。高二,中午,第四节下课。
教室的人都离开了,她嫌饭点的食堂人太多,想故意拖拉一段时间再去。
那时的她已经是李进名义上的“女朋友”,没有公开宣布,但只要她和李进走在一起,相识的同学脸上都会露出暧昧友善的笑容。
所以她不去吃饭,李进留下来等她理所当然。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她趴着看李进整理他的书。
午间灼热的阳光被隔绝在米色的窗帘后,风将窗帘吹出一个鼓包,她问李进可不可以亲她。
她故意说得很小声,李进没听清楚,她勾勾手指让他低下头,然后她亲了他。
快速的,一闪而过的,没有味道的吻。
她满意李进呆了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颊也如火烧云。
是挺冲动的,冲动的滋味不能说不好。只是被路过的班主任从窗边看到,好在班主任晚来了几秒。
她被班主任私下叫到办公室。那个总是穿盘扣上衣的女人问她,最近是不是和班上的某个男生走得太近。那个男生是李进,大家都知道。
她没有承认,她还没叛逆到能当面和班主任对着干。
班主任委婉地说现在还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耽误自己的未来。
她想她知道她的未来长什么样,没什么好耽误的。
她乖乖点头,班主任放她回去,她以为这件事算完了,没想到竟然传到陈之沁耳朵里。
她的妈妈可没有班主任那么好糊弄。
父亲不在场,只有她和妈妈在家,她的妈妈两腿交叠靠在沙发上,指尖燃着一根细长条的烟。
她知道陈之沁抽烟,但她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抽。
阴沉的客厅里,香烟的味道很淡,香烟烧到末端,被按灭在玻璃缸里。
陈之沁拍拍身边让她坐过去,她走到她的面前站着。
陈之沁说:“我看过那个男孩子的信息,你以后会很辛苦,别做蠢事,别让我失望。”
别让我失望。她害怕听见这句话,特别是从她妈妈嘴里说出来。
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她刻意拉远了和李进的距离,李进接受了她的疏远。
她感到生气。他只会接受。
为什么都针对她?为什么班主任只找她谈话?为什么是她家人先知道的?
她是喜欢李进,但李进也喜欢她啊。就像只有她错了一样。
疏远变成漠视。她对李进恼火,故意当他不存在。
直到一个雨夜,晚自习上课前,她被堵在楼梯后面的小间里。
大雨来得突然,李进的校服湿透了,头发也滴着水。
狭小的杂物间,他抓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看她,他在紧张,两人靠得那么近,但他不敢碰她。
她说:“我妈妈说我以后会辛苦,你觉得呢?”
李进表情绷得紧紧的。
“你觉得我们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李进?”她问。
那个傍晚李进一直没有回答,晚自习她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