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茂面上波澜不惊,捧着杯子送到嘴边,悠悠品了口热茶,“年轻人嘛,就应该从底层干起,只有底子搭稳了,才能盖大厦,是不是?”
宋晚意心里盘算着,整理数据,那你就是许乐川在泸市干的边角料活么,压根就接触不到核心工作。
再看看貌似“为你好”的许时茂,她微不可见地拧紧手指问,“那…..多久能调任我去干挖掘文物,修复文物的活儿呢?”
“这个嘛…..”许时茂藏在眼镜下的眼皮子往上抬了抬,“具体看你表现,需要局里领导投票判决。”
简单来说就是不晓得什么时候,我是领导我也有投票权,我想要你干一辈子杂活也是可以的。
宋晚意结结实实地懵了。
直到被沈清宁带到最偏僻的一间资料室,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沈清宁嚅嚅开口问道,“宋姐姐,你不是被陶老请来的么,怎么还跟我干一样的活儿?”
“你是怎么进来工作的?”
“我啊?我小时候读过几年书,是陶老同窗的学生,他看我在纺织厂太苦,就申请让我来这里了。”
资料室不过十三四平米,两个生了蛀虫的六层书架摆满了文件袋,靠近角落有张齐腰高的桌子,凌乱地铺着几张纸。
沈清宁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昨天很整齐的!我每天都有收拾,应该是早上有人来放了资料…..”
宋晚意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脚踏过地上随意丢弃的纸团,“你打算一辈子都守在这里干?”
“啊…..我也不知道,这个活儿轻松,不累人,虽说工资低了些,可吃的是国家饭,稳定嘛!”
想得倒是透彻,宋晚意没忍住看了眼弯腰收拾垃圾的沈清宁,后世多少人挤破脑袋考公考编,不就为着这个理由来的。
然而她宋晚意不愿屈身如此,整理资料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她像是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是让她留下来试试,万一做得好被调去其他部门了呢?另一个则是让她赶紧走,有许时茂在这,后续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搪塞她晋升。
沈清宁替她惋惜,提议道,“或者你可以等陶老回来了找他说说,陶老惜才爱才,我晓得你比我有本事,整理资料这种活儿还是留给我们这种闲人吧。”
宋晚意捻起桌上的纸,小声应下,“也只有这样了。”
然而没等到陶老回来,当天下午就出事了。
由宋晚意辅助沈清宁整合分类的关于近半年来收藏书画的资料出现混乱,有几张石涛的被分到了八大山人的档案里。
这两人在世时间差不多,同是画家。
在分类时,沈清宁有两幅山水花鸟图的资料手稿怎么都找不到了,无奈之下就放进了同样风格的八大山人的作品集里。
宋晚意复检时走了神,偏偏没注意到这一茬。
下午,另一个领导吴子谦来调取档案,这才发现闹的乌龙。
“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知不知道在文物局干活讲究的就是细致谨慎!”许时茂把案桌拍得啪啪响,桌上搪瓷杯的盖子被震得滚到一边。
“好在吴部长发现及时,这要是错下去,指不定要让后头的人笑话一辈子!”
“以为这是在乡下种田点豆子?!啊?小沈,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啊,干活这一年从没出过这种错,怎么今天闹出这种事?!”
一阵夹枪带棒的训斥后,宋晚意抬手抹掉脑门上溅到的唾沫,这个许时茂,指桑骂槐的本事还挺高明呢。
吴子谦在一边重新整理好资料,认真打量起宋晚意。
他指了指两人身后的椅子,“坐下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我想听听,当时你俩是真没意识到放错了么?”
两人压根不敢坐,沈清宁哽咽着回,“连同画一起送来的手稿不见了,我看这些图画风格都差不多,就…..”
吴子谦摸了摸下巴,狐疑不决地看了眼许时茂,“怎么会不见,还是我亲自去放的,就放在资料室那张桌子上。”
宋晚意忽然想起进门后确实在桌面看到过几张凌乱的手写纸,不过她当时只浅浅看了一眼,加上没任何说明,便以为是谁打草稿或者无聊时写着玩的。
“昨晚风大,没关窗,可能被吹丢了吧。”吴子谦自言自语,像是强行解释似的,他又看向宋晚意,“那你呢?你也没注意?”
宋晚意只能点头,“嗯,是我没留意。”
许时茂赶忙接话,语气刺人,“听听,没留意?这是文物局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嘛?!要我说咱今后招人真得提高应聘者的自我修养,别什么猫狗都能得举荐进来!”
“好好一锅汤就因为颗老鼠屎断送了,亏不亏?!”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直接将宋晚意的脸皮剜下来丢在地上来回踩。
吴子谦咳了咳,指头在桌上敲得清脆,“许副,你说话也柔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