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在白律师手下当实习律师,当时有个非常大的基建项目由于双方在付款和验收出了很大分歧,双方在深圳国际仲裁院进行仲裁,白律师代理的是被仲裁的一方,白律师在仲裁开庭前组织他们争议解决组花了两个月准备了足足二十六箱证据,交证据的时候开了三辆SUV扛过去。
当时争议解决组的四个人怨声载道骂骂咧咧准备材料时,姜炎在咖啡时间溜达到茶水间,偷偷问白律师,准备这么多资料,真的能把案子打赢吗?
白律师老奸巨猾地一笑,未必,但是熬鹰熬过了对方,更大可能跟我们谈和解啊!
果然,这案子最终还是和解了,毕竟对方所有材料加起来才三百多页,争议标的工程款两千多万,这事无巨细跟对方抠验收标准和财务核算细节,对于大部分普通律师来说,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并非所有律师,都经得起熬。
果然不出所料,Gerhard安排所有人在会议室吃了个简餐,半小时内解决战斗后,双方财务大佬们又用数字开始了刀光剑影的交锋,Gerhard只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在他电脑上记录着什么。随着抠的细节越来越深入,对面副董事长Harry显得越来越焦躁,他们陷入了一种自证漩涡里。
为了说明公开财务报表没有问题,就得提供细节进行说明佐证,但是这细节一旦提供出来,又跟直接进行敏感事项披露没区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家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一屋子男人已经不管不顾地直接抽烟了,Gerhard直接安排助理给所有人上咖啡,冰美式、拿铁、曼特宁上了好几壶,大有管够的架势。
每当对面有想要说不谈了,拖延到明天的架势,Gerhard就指着姜炎说:“姜律师今晚要回复周总尽调谈判结果,那我们只能如实说明,我们认为你们存在财务虚假,但你们拒绝提供进一步材料消除我们的顾虑。”
这话一出,Harry又怂兮兮地继续谈。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与浓烈的咖啡味道交织在一起,期间姜炎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就看着双方财务人员有来有回地算数、踢皮球。
眼看着,谈到晚上十二点了。
姜炎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她实在忍不住了,这个哈欠打得眼泪都挤出来了,就是这种她插不上嘴,听不太懂,还非得集中注意力做会议纪要的会让人无比痛苦,钝刀子割肉喊痛不能大声叫。
Hasler这个时候,给了Gerhard一个眼色,说了句上厕所去然后就出去了,过了十来分钟之后,他走回来,一脸坏笑道:“我们有八个证券基金在这三天在公开市场合计持有了你们4.97%的流通股,你们是否需要重新评估一下我们收购的诚意?”
随后,Hasler去拿了张纸,写了一堆英文,丢给Harry。
Harry一愣,他拿起旁边Daniel的电脑,立刻去核实。
4.97%的流通股既没有到举牌线,也没有到需要向瑞士交易所报备的程度,但很微妙的是,如果直接做空,O.P.E.的股票还能跌得再惨一点,甚至,离敌意收购也不远。
姜炎注意到Gerhard当时瞳孔都震了几下,直接在WhatsApp群组里问,你们ICE这个动作为什么没有提前知会。
Harry非常恼火地在Daniel笔记本上锤了一下,咬牙切齿地瞪着Hasler,Daniel炸毛地将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没想到这个笑面虎竟然来这一招。
“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赚钱,持有你们股份只是赚钱的一种方式,做空是个不错的选择,距离明天开盘还有不到九个小时,你们还有比较充裕的时间考虑。”Hasler说得还有些得意。
姜炎这时候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大力丸,就是不管收购控制股股权能不能行,不能行就直接做空赚钱离场,能行做空了把股价砸下去,乖乖配合收购工作。姜炎偷偷给周秉文发微信通风报信,周秉文回了一句:兵不厌诈,你好好学着点。
呃?姜炎忧伤地想,这种兵不厌诈怎么学,她哪来上亿美金去玩做空。
在谈判桌上跟人家掐《瑞士收购法》掐《上市规则》并没有任何卵用,直接真刀真枪把《上市规则》第54条第二款“如果目标公司在拒绝要约后成为迫在眉睫的敌意收购的对象,则应考虑披露”变成现实,什么谈判都是废话。
姜炎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问:“我是否可以回复周总,关于今天谈判,最终达成的合意是什么?”
“我们同意披露敏感事项。”Harry双眼瞪得通红,恨不得把姜炎吃了的样子说道。
好不容易,双方签署了最短的会议纪要,同意披露,细节后议。
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新的鏖战时,姜炎偷偷拿过Hasler写的纸张,然后在电脑上逐一检索名字,至少从明面上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