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忧想赶紧逃离这里,只是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整个人就像一根柱子,看上去很是僵硬。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根本不敢面对站在他身后的老者。
唐度生一手撑着伞,快步走上前,像是有些不确定,直接站到常无忧的面前。
这一看,再也没忍住。
他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对方的头发,“无忧,真的是你。”
常无忧的面容没有多大的变化,看上去甚至比从前还要硬朗一些,只是眼中饱含的苦涩和沧桑,让他心里一阵发疼。
唐度生的眼中隐隐有泪光,声音有些颤抖,“这么些年,你都去哪了?”
常无忧看到他手背上的老人斑,嘴唇嚅动几分,直直跪了下去,“先生,学生对不起你。”
他跪在唐度生的身前,垂着脑袋,明明身高八尺,此时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雨滴淅淅沥沥,他跪在雨中,不敢抬头看他的恩师。
他的脑中不停的闪过唐度生曾对他的栽培和教诲,今日在此地重逢,恍若隔世。
唐度生并没有让常无忧起来,而是任由他跪着,看着雨水打湿他的脊背和黑发。
不是不气的,唐予州离世后,他是唐度生最后的心血,曾经还准备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谁知一夜之间,他就此没了下落。
乱世风云起,谁也不知道这一别能不能再见。
唐度生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会梦到常无忧过得并不好,他就和现在一样,身处大雨中,步入泥潭里,却没有挣扎。
每次梦到他,唐度生醒来后都会来无忧院看看,看看他留在墙上的痕迹,在他生活过的屋子里坐一会儿。
已经过去了数年,唐度生没有常无忧的一点消息,他终于放下自己的执念,不再打算悉心栽培任何人。
他已是花甲之年,能活多久尚且不知,何需再去担忧这百川书院会落到谁的手里?
沈念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所有想法。
原本埋没在心中的种子再次生根发芽,更没想到,牵挂了数年的学生会出现在他的旧居。
唐度生长叹一声,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常无忧跪在大雨中。
他伸出手去,“快起来。”
常无忧无动于衷,他实在是惶恐极了,不敢面对唐度生。
“不起来,我就陪你在这里一直站着。”
常无忧抬头,隔着雨幕凝视他已经苍老的脸,“先生......”
“回来就好,回来就说明你心有不甘,大业未成,怎能这般颓败?”
唐度生的腰不好,弯了片刻便觉得直不起来了。
常无忧赶忙起身,扶住他的胳膊,“先生。”
“拿着。”唐度正把伞递给他,“我们进去说话。”
常无忧点头,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伞,伞面尽数往他的那边倾斜。
一如曾经的唐度生,也是这般为他遮挡风雨。
小院的门再次被推开,回到屋内,唐度生坐在桌边,一手搭在桌面上,一手握成拳搁在大腿处,“能在此处见到你,想必你已经见过沈公子。”
沈念的身份,他断然不会随便告诉任何人。
“先生,您为何不骂我一顿?”常无忧不解,唐度生为何对他的过去只字不提。
“骂你有何用?我生的气就能不作数了?”唐度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坐下,别站着,挡光。”
常无忧身形高大壮硕,唐度生在他面前显得更加瘦弱。
这么个大个子,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他坐得规规矩矩,腰背挺得很直,双手平放在腿上,微微垂着眉眼。
他今年已经28岁,面对唐度生,还是和当年的那个16岁少年一般,很认真地听先生的教诲。
唐度生盯着他看了片刻,长呼一口气,“无忧,你成家了吗?”
“成了。”常无忧答道,“无忧已有妻儿。”
“嗯......”唐度生若有所思道,“你这个年纪,确实也该有妻儿了,不知她是何方人士?你的孩子有几岁了?”
常无忧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将自己娶妻的由来和半路捡了个孩子当儿子的事尽数交代。
“哦?竟是如此?”唐度生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欣慰。
正逢乱世,人人自危,常无忧还能顾及他人,让他觉得眼前的学生和从前一样没有变,依旧有着一颗赤忱之心。
唐度生又道:“你留在这里,想必沈公子已经跟你说了一些,我就不多说了。”
“先生。”常无忧沉声道,“当年是无忧一意孤行,得此下场,也是我活该,这次幸得遇见沈公子,让我重拾希望,还望先生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无忧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
他说的话有些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