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笛回头,背后是同样已经换洗一番的琅岐。
换上大梁服饰的他,除去那一头卷发和立体深邃的五官外,其他地方和走路习惯都同宫中那些官员差不多,就像是迷了路的某个皇子王爷。
沈绾笛不禁想到了古赞丽,同样都是外乡人,古赞丽即使打扮得再像中原人,可外人一眼看上去便知,她是个外乡人。而琅岐则不一样,他完美地融入了这个皇宫中,让人感觉一点都不突兀。
琅岐缓步朝沈绾笛走来,立体精致的面庞在树影下若隐若现,道路两边灯笼高亮,一双淡绿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他停在一个恰当好处的距离,让沈绾笛既感觉不会过于亲近,又能时刻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开口,不同于褚昀降的清冷和低沉,他的声音更为温润柔和。
“沈姑娘,我们之前见过吗?”
这看似是一句很老套的搭讪方式,可沈绾笛却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他们之前是见过的,不过一个是来大梁做生意的朔河商贾少东家,而一个是汴梁城内凤涅堂的东家申柳,两人都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难道说,琅岐认出她来了?按道理说是不会的,她那日扮作申柳,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就算琅岐认出了她,她也不能承认。凤涅堂和申柳这个身份是她最后的底牌,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沈绾笛朝琅岐行礼,脸上挂着疏离却又不失礼节的笑:“朔河王子想必是看岔了,民女自幼便没有离开过汴梁城,怎么可能同远在千里之外的您有过交集呢?”
“是吗?”琅岐似是相信了沈绾笛的话,温和说道:“那应该就是本王子记错了。”
琅岐:“不过,本王子倒是有一点好奇。”
他眼中适时地透露出一点求知的光芒,仿佛是真的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而已。
“沈姑娘在宫宴之上,到底是怎么只凭借听力就能分辨出水的冷热之分呢?”
沈绾笛神情紧绷,原本以为琅岐还会对自己身份一事穷追不舍。没想到他却突然转了话题,而且问的还是一个,几乎算得上毫无关联的问题。
“其实这其中的道理非常简单。”对于这件事情,沈绾笛并不打算藏着掖着。
事实上,只要是听觉能力稍微好一点的人,像之前比拼的那个名叫琅一的人,但凡回去多听几遍冷热水,就能察觉到其中的差异。
“其实想要分辨出来很简单,冷水内部是散开的,较之平常的水来说,声音会更加清脆响亮一些;而在加热变为热水之后,水的内部就变得更为粘稠,所以它倒出来的声音也会更加沉闷一点。”
“只要在平日里听惯了冷热水的声音,就很容易就能将二者区别开的。”
琅岐:“你是如何知道最后一杯是温水呢?”
听到琅岐这么一问,沈绾笛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不瞒朔河王子,其实最后一杯民女也没有听出来。冷热水初混在一起时,那倒下的水声中好像有那么一丝清脆,但又像多了一份沉闷。”
“民女当时也在犹豫,究竟是什么。然而让民女能够确定答案的,是同民女比试切磋的那位琅一小哥。”
“琅一?”琅岐不解:“为何?”
他清楚琅一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在这方面放水,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沈绾笛回答:“琅一小哥的听觉有多敏锐,想必您肯定比民女更清楚。前面已经经过了那么多轮的冷热水比试,琅一小哥回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证明他已经熟悉了冷热水的声音。可在最后一轮时,他也犹豫了。证明他当时应该同民女一样,从这水中既听到了冷水的声音,也听到了热水的声音。”
“正是琅一小哥的犹豫,让民女肯定自己没有听错。既然一杯水中,有两种声音,那就干脆直接赌,两种水都在里面好了。”
“所以民女当时回答,是温水。”
琅岐当时以为她应当也是知道温水是什么声音,所以才敢如此肯定地回答。没想到当时看起来胸有成竹的她,竟然也是靠赌。
琅岐:“如果当时你赌输了呢?”
“如果赌输了,那就输了呗。”沈绾笛想了一下:“人在这世上,总会碰到未知的东西,但是你不可能永远都只将自己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所以,我便做出赌的那个选择。”
“索性,那场切磋我赌赢了。”
说完,沈绾笛粲然一笑,带着洒脱和随意。
明明只是在宫中的高墙之下,琅岐却好似在她的身后看到了万里河山。
眼前这个姑娘,不是囚于笼中的金丝雀。她应当是翱翔在自由蓝天下的苍鹰,连风都不能束缚她,只能被她裹挟着,与之一同飞翔。
这次琅岐的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今日听沈姑娘一席话,琅某收获颇多。”
他自称的是琅某,而不是本王子。
沈绾笛面上挂着笑,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