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问完后,一向立马作答的沈绾笛这次却并没有开口,而她身边的琅一也眉头紧皱,并未出声。
沈绾笛站在宫宴正中间,黑巾掩盖住她的眉眼,众人只能看见后者小巧精致的翘鼻和白皙的下颌,如樱花般的嘴唇微张,依稀可见里面洁白的贝齿和一小点粉舌。
她稍稍偏头,圆润的耳垂从一边的黑发中显露二分,像是想从刚刚的声音中辨别出什么,模样沉浸而又认真。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宫人只能硬着头皮再问一遍:“请二位作答,酒杯中的水,是冷水还是热水?”
正当众人以为二者都回答不出来的时候,沈绾笛蓦地一笑,黑巾下方嘴角勾起,唇边隐隐露出一个小而浅的梨涡。
“我知道了。”她语气中带着笑意,仿佛已经窥见其中真谛。
宫人:“那请问沈小姐,这酒杯里的水,是冷是热呢?”
沈绾笛并没有立马回答宫人的问题,而是缓缓说:“民女方才说过,声音是会向人传递信息的,只是要看那人能否了解。”
“热水是冬日的火焰,是夏日的骄阳,是大梁百万儿郎体内滚烫的热血,它炽热而沉闷;而冷水则是初春的寒风,是深秋的落叶,是无数大梁人用一手一砖铸造建起的边塞高墙,它冰冷而响亮。”
“至于刚刚落入酒杯中的声音,它温和平稳,缓缓流淌,看似柔软却又无比坚韧,有海纳百川之意。正如大梁如今,众揽天下之人,广纳外来之士。”
“所以,这酒杯中,应当是温水。”
众人皆静,他们震撼于沈绾笛回答出的正确答案,更为沈绾笛前面说的话而心神一荡,这竟是一个尚未出阁、养在高墙深院中的女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好!”最先开口的竟是坐在上方的景明帝,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鼓掌夸赞道:“说的真好啊。”
沈绾笛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在说冷热水的区别,可实际上句句都在夸赞大梁。作为大梁的一国之主,景明帝自然十分高兴。
他随后看向官员席中的沈一:“沈太傅,你这妹妹,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啊!”
沈一离席,恭敬行礼:“陛下谬赞。”
景明帝朗声大笑,没有再说什么。
沈绾笛拿下面上的黑巾,琅一也拿下黑巾,沉默片刻后向沈绾笛弯腰:“沈姑娘的听觉着实厉害,小人答不出来,是小人输了。”
“琅小哥谦虚了。”沈绾笛笑眯眯地回道:“若论那听音辨位,我可比不上你。”
朔河使臣琅永威走上前,在接触到沈绾笛笑着的眼神时,他眼底掠过一丝阴狠,而后又挂着讨好的笑,向景明帝说道:“没想到大梁中随便一女子竟都有如此本事,今日微臣在此可算是开了眼界,多谢陛下给予的这次机会。”
景明帝正在兴头上,也没有理会琅永威话里是否有话,只是乐呵呵地摆手:“既然这切磋也看完了,那宫宴继续吧。”
宫宴上,众官员又开始举起酒杯。
沈绾笛脸上依旧挂着笑,仿佛自己只是单纯赢了切磋而高兴,但她没有漏过琅永威看她时那转瞬即逝的眼神。
琅永威讨厌她,仅仅就是因为她出来搅了他们这次提出来的切磋。倘若她没出来的话,这场比拼不管是赢还是输,多多少少都会对皇家或者大梁有一定的影响。
那朔河这个时间来大梁进行挑衅,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绾笛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感觉手上传来牵扯感。她回过神来,抬头,是沈一黑如锅底的脸。
坏了。
沈绾笛身体一僵,心里关于朔河和大梁的什么阴谋论全都烟消云散。
她忘记了刚刚自己只顾着给褚昀降解围,完全没有管身旁的沈一是怎么想的。
想到她在出发前跟沈一保证的绝对不惹事的话,如今就像几个巴掌,抽得她脸啪啪作响。
“大哥……”她讨好地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小声说道:“大哥你别生气……”
沈一压根没管,只想把自己这个在宫宴上大出风头的妹妹先带回到席位上。
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杯盏跌落的声音,砸在地上分外清楚,然后就是宫人惊恐而慌乱地叫声:“啊,使臣、使臣大人……”
沈绾笛和沈一猛地回头,看见原本在宫宴中间,正打算领着琅一回席位的琅永威,突然整个人趴在之前为了比拼而准备的桌上,双手在桌上胡乱挥舞,将众多酒壶和酒杯扫落在地。
而后像完全控制不住一样,身体开始抽搐,腿也失去了支撑力,人就从桌上滑落在地上,扭曲挣扎。口中发出嗬嗬的恐怖气声,随即两腿一蹬,嘴角冒出白沫,面部狰狞,整个人就这么昏死过去。
面对这突发情况,宫宴上的众人都愣在原地,最先发现琅永威不对的宫人此刻已经瘫倒在地上,被前者的狰狞模样吓得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