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半跪在地上,眼神涣散面无血色,他颤抖着伸出袖中手,去追消散的微光。
一颗豆大的泪珠忽然从面上滑下,滚落在地,溅地尘土飞扬。
泪水打湿了膝下跪着的泥地,柳生忽然伏下身,强忍着心间泛起的细密疼痛。
那疼痛一阵一阵,似是小虫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柳生知道,许招娣终究是怨他了。
他再也忍不住,唇间溢出细碎的哽咽,面上泪如雨下。
七岁时,许招娣打了欺负他的孩子,为此,脸上落下了一道疤。
她却毫不在意,只随手用衣袖抹去面上灰尘,皱着眉训斥他,“你怎的这么没用?”
“你身为男儿,却被几个小姑娘家逼得跪地求饶,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啊?”
小小的柳生红着脸,目光躲闪不敢说话。
她点着他的额头,没好气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可莫要再轻易下跪了。”
“知不知道?”
“知……知道了。”柳生小声应下,自从以后,再没轻易跪下过。
再长几岁,得阿父惩罚,柳生被关在黑漆漆的柴房里。
他抱着膝,缩在角落里,听着硕鼠吱吱叫,怕的瑟瑟发抖。
许招娣却踩着草垛,趴到了高窗上,一眼看出他的害怕,嫌弃道,“有什么好哭的,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他怔怔的看着,月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看见了她冻的发红的脸。
那个寒冷的冬夜,柳生在柴房里,许招娣在柴房外,陪了他一整晚。
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悄悄生根发芽。
后来。
柳生会攒下钱,托人给许招娣捎点小东西。
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木簪,有时候是麦芽糖。
少年慕艾,夜里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心中羞涩又期待。
就这样,心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再后来。
柳生一直以为,许招娣会是他未来的妻。
他默默攒着钱,不管再苦再累,都不抱怨一句,只要一想到她,日子再苦,心里都是甜的。
直到那个夜里,许招娣哭红了眼,跪在地上求他相救。
她冒着大不韪,褪下素衣转过身去,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被竹条打出的血痕,被掐出瘀血的乌青,被热水烫起的水泡……
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柳生看呆了眼。
她又侧过脸给他看鲜红的掌印。
“我爹娘要拿我换亲,想把我许给村头打死过前妻的王叔……”
许招娣哀哀一笑,吐出口中血沫,“柳生,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若是愿娶我,那我便再忍忍。”
柳生看着她披头散发形容若狂,再不是记忆里明艳模样,忽然鬼使神差脱口问道,“若是,不愿呢?”
“不愿啊,”许招娣缓缓拢上衣,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那便只好,投河自尽了。”
柳生忍不住蹙起眉,轻声劝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大不孝……”
“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许招娣忽然吼道,她披头散发,捂着脸似哭似笑,“你以为是谁打的我……”
“我实在是,一日都不想活了……”
柳生忽然觉着眼前人有些陌生,他不禁有些茫然,她还是当年那个护他,雪夜伴他的小姑娘吗?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许招娣心中无望,才涩声道,“……好。”
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在想,这样的她,真的是他心中所爱吗?
许招娣也察觉到,柳生开始避着她了,所以她也沉默着,不去质问,不去拆穿,不去打破……
二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去扯下面上那块遮羞布。
恍惚间,柳生似是瞧见了许招娣。
她站在树下似是在等人,从天色将晚到夜深,没等来赴约的人,却等来了举着火把气势汹汹来抓她的爹娘。
她哭着喊着被拖回去时,柳生呼吸一窒,瞧见了邻居家的小辈。
心上越来越疼,疼得钻心,柳生有些喘不过来气,他忽然吐出一口黑血,再是眼前一花,竟是晕了过去。
“姐姐……”
晋尤凑到了白池身边,忽然轻声喊她。
少年面上难得没有嬉笑之色,只是看着柳生,似是话中有话,“姐姐若选夫君,可要仔细斟酌。”
“千万不要被这种,口口声声对你千般万般好的迷了心智,指不定就是下一个他呢。”少年瞥了眼被众人扶起的柳生,不屑嗤笑道。
“有些男子嘴上说的好,其实最易变心。”
白池有些好笑,问道,“哦?”
“某些明明婚约在身,却打着兄妹师徒表亲等各种干系,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的男子,”晋尤眸光一转,有意无意暗示道,“就是妥妥的负心汉。”
白池一顿,莫名觉着他口中所说之人有些怪异的熟悉。
她心下又觉好笑,此时的晋尤和楚珩明明素不相识,应是她多想了。白池摇了摇头,撇去荒唐念头。
腰上玉简忽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