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采选进来的宫娥们不同,赵安秀是被籍没入宫的犯官家眷。
她的父亲赵明择曾累官至正四品的恒州刺史,当年在恒州地界上她赵安秀也是人人争相讨好的存在。
只可惜她父亲辜负了他的名字,为官一方,不思造福一方百姓,反倒拼命想要把属于皇帝陛下的钱财搂到自己的口袋里,他做出的选择显然并不明智。
搂钱的过程当然不会一帆风顺,若是有人妨碍了他,他便能手段百出,让那些个没有眼色的东西倾家荡产,死于非命。
只是夜路走多终遇鬼,她爹不知死活的行径终于东窗事发,皇帝陛下震怒非常,把她爹剥皮揎草都没能解气,又把她一家子全部籍没入宫做了奴婢。
身为被籍没入宫的犯官家眷,赵安秀连参加内人试,通过选拔晋升为宫中女官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能望着四角的宫墙日日劳作,跟一大群低等宫娥挤大通铺,吃最粗劣的餐食,穿最粗糙的衣物。
从锦衣玉食的贵女到干粗活的奴婢,这身份的转变对赵安秀来说显然是非常痛苦的,她完全不能适应。
若是没有天大的机缘改变现状,这样的生活她要过上一辈子,赵安秀只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而凭她的身份,想要寻求改变,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叫皇帝或者哪个皇子看中收用。
只要伺候了主子,便是等级最低的家人子,吃穿住都要较普通宫娥强上许多,万一能讨了主子的欢心,说不定还会给她一个正经的位份,到那时她就能真正实现身份上的转变,从奴婢变主子了。
只是赵安秀的幻想很快破灭了,她刚被分到六皇子的大吉殿,便被大吉殿的掌总內侍保成一杆子支到了东内廷的少阳院。
东内廷是皇帝避暑用的离宫别苑,而当今陛下勤勉政事,从不曾长居东内廷避暑。
皇帝来得少,少阳院名义上的主子,一向深居简出的六皇子振当然更少出现在少阳院里。
见不到正主儿,赵安秀就算有百般心思也没机会施展,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少阳院里熬到死时,事情竟突然有了转机。
想到昨夜的一团混乱,赵安秀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昨夜她好容易得了一个天赐良机,哪曾想脱了衣服还能再出变故,六皇子非但没有收用她,反倒把她撵了出去。
当她只穿着抱腹胫衣回到住处时,狼狈的模样遭到了同寝宫娥们毫不留情地一致针对。
有嘲笑她不自量力的,有讥讽她马不知脸长的,有辱骂她贱蹄子乱发骚的,还有直接上手想撕打她的。
因是有罪之身,赵安秀自打进宫开始,自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那些同寝的宫娥,她当然是从来都不敢得罪任何一个。
赵安秀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件跟她们并无甚干系的事,竟能招来她们那么大的恶意。
这四角的宫墙,森严的宫规,世上最尊和最卑之人面对面的对比,把好好儿的人都折磨得变了态,表面上看着都是规规矩矩的样子,内里却都早已癫狂得没了人的模样。
赵安秀打了个冷颤又长舒一口气,扶了扶头上的簪,神色间带上了几分后怕和庆幸。
无论如何,她是熬出来了,虽是个无品的“家人子”,却也算是过了明路,称得上是六皇子的房里人了,以后六皇子若出宫建府,便不能把她留在宫内,是要一起带走的。
六皇子振虽说不得皇帝看重,也没有来自母族的助力,可按着本朝的规矩,皇帝亲子最次也能封个郡王,以后她若是幸运能为六皇子生个一儿半女,自然少不了有个正式的位份,如此,便又是正经的官家女眷了。
赵安秀想得心潮澎湃,端起铜镜对着自己左照右照,力求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妥帖,好在等会拜见六皇子时能有个最完美的姿态。
望着镜子里眉目含春的芙蓉面,赵安秀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若六殿下真的不喜她,便不会把她从东内廷带回大内安置了,昨夜里六殿下定是酒多了才没有碰她,才不是对她不满意呢!
她现在可是大吉殿唯一的家人子,六殿下唯一的女人,这么好的时机,她必定要使出百般手段来,好好讨六殿下欢心,争取在六殿下成亲前跟他培养出深厚的情谊来。
身为大吉殿年纪最大品级最高的內侍,大吉殿内的一切都由保成进行掌总安排,于是今天他便分外地忙碌。
三更天他便忙忙地催着小內侍们起身,把六殿下的随身物品并箱笼都收拾齐整装车,又把留守少阳院的內侍宫娥们好好训导一番,便急急跟随御驾返程。
等回到大内,已近午正时分,匆匆安排好刘振的膳食,他又紧着令二留去尚寝局报备,落实赵安秀大吉殿家人子的身份,把她安置妥当,这才有时间详细询问昨夜的事儿。
等听赵安秀言说,昨夜里她确实没能侍候上主子,连衣衫都没脱完便被主子轰出去时,保成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心慌,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家殿下一直没人贴身伺候,真的被憋坏了?
这可如何是好?保成急得直想转圈。
忽而又想起自家殿下偶尔还会有亵衣被遗脏,身为一名太监,他可从来没有遗脏过衣服,由此可见自家殿下也并非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