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快,去得也快。戳了会儿,殷刃又回到了他的宝贝烤肉旁边。
骸谷偶尔会生出样貌怪异的邪物,但在这种凶煞之力浓度过高的环境下,新生邪物很难存活。比起一只来路不明、毫无威胁的怪东西,还是建房子重要。
殷刃不再回应,那只黑兔子委屈地瘫成一团。最终它缓缓挤入石缝,消失了。
……
第二次相遇,殷刃正坐在崖边。
体内的凶煞之力每时每刻都在侵蚀他的身体,殷刃弓起腰,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目光钉在崖下黑暗上,努力吸气呼气,调节状态。
那只怪模怪样的黑兔又回来了,它的身体还是一塌糊涂,不过腿的数量减少到了四条。如果不算那十几只眼,这姑且算进步。
它虫子般蠕动,摇摇晃晃爬向殷刃。
殷刃侧眼瞧向它:“还活着啊?有两下子。怎么,你是来为子民报仇的兔子大王?”
那东西毫无反应。
殷刃短暂地忘了疼痛,他丢了几个简单术法,效果都是最基本的巨响与强光。地上这团蠕动过来的东西硬是不受影响,匀速朝殷刃前进。
有点瘆人。
“看不见,听不到……对震动有反应,触觉大概还剩点,你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殷刃喃喃道,屁股往远处挪了挪,显然不太想碰这只邪门兔子。
那兔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开始慢动作蹬腿。
殷刃:“……”这东西简直太奇怪了。
他摇晃着起身,快步走回屋内。蹬腿的兔子傻了眼,它原本支棱的耳朵软了下去,圆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
它再次渗入石缝,不见踪影。
第三次,第四次……每次殷刃回到这里,这只古怪的黑兔子必然会出现,慢悠悠地朝殷刃前进。换了常人,大概会被这东西吓得够呛。好在大天师钟异见多识广,只是谨慎地与它保持距离。
变化出现在他们第六次见面。
殷刃再次坐在崖边,兔子凑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躲避。
“你知道吗?”兴许是身边没有别人,他不再掩饰疼痛带来的虚弱,“我封的凶煞越多,外头的凡人越怕我……修行者敬畏,寻常人恐惧,让人挺难受的。”
兔子蠕动的速度慢了点。
“现在我只能每年回趟老家,才能闻到点烟火味儿……那里人坚信我是他们的亲人,不会伤害他们。这样我隔着门板,还能和他们说说话,尝尝人世间的甜果饭食。”
“可要是我的情况严重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伤到他们?如果那些人都离开我,我和山中野兽怕是没有区别了。说实话,现在每次去那边,我都紧张得要命。”
殷刃轻声说道。一只五感缺失的奇怪兔子,绝佳的倾诉对象。
那兔子停在殷刃一拳之外,似乎拿不准要不要继续前进。殷刃看了它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按上兔子的皮毛。
那触感非常奇怪,坚硬而冰冷,手感完全不像生物。反观那只兔子,它似乎被殷刃的指尖灼伤,又开始原地疯狂抖动。
“果然,我就知道。”殷刃拂开碍事的红衣,“你总不会比凶煞之力还糟,小东西。”
那兔子抖动减轻了。
它犹豫了很久,最终蠕动两下,缓缓贴上殷刃的掌心。它体表的骇人瞎眼微微合拢,撒娇撒得非常认真。
冰冷的,死物般的触感。
可这是此时此地唯一的活物。
殷刃愣了很久,他收拢手指,抚摸了那只怪兔子两下。
“真好。”他冲它笑了,“看来你不怎么怕我。”
这一次,殷刃停留得久了些。他用木片刻了个能将声音与震动互相转换的小灵器,挂在了那只黑兔身上。
“我。”殷刃指引兔子碰碰自己。他的声音被灵器转化为特定震动,直接传到兔子身上。
“你。“他又戳了戳兔子。
兔子凝固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我。”“你。”
“我,你……”
大概是想要确认那只古怪兔子的灵智。殷刃不厌其烦,一遍遍教着,从旭日东升,直至夕阳没入黑暗。
“谢谢你。”到了最后,殷刃揉揉兔子耳朵,“有你这个小东西陪着,身体也不怎么疼了。可惜,要是你有灵智——”
“我。”
兔子身上的灵器,传来非常微弱的声音。它仔细模拟收到的震动,小心还原出那个词语。
“我我,我……我,我……我。”
拳头般的巨眼转向殷刃,黑得犹如千年洞窟。
“我。”
灵器里传出怪异变调的声响。
……
年复一年,就算只有片段闪过,这份记忆也显得格外漫长。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只兔子拥有神智。可惜它的五感缺失严重,沟通非常困难。时光流逝,它的认知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比如它足足用了十几年的会面,才真正理解“我”与“你”的真实含义。
好在大天师分外长寿,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到了最末,他们甚至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谈——
“雨,讨厌。”兔子通过灵器努力发声,口齿很是不清晰。
“嗯……我还挺喜欢。”殷刃说,“为什么讨厌?”
“雨,很多。”兔子又开始回答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有机会我可以给你搭个窝。”殷刃戳了戳兔子的毛皮。彼时,他正痛到身体蜷成虾米,可声音还带着笑意。
兔子:“啊?”它再次不解地凝固了,在殷刃脑袋旁边愣成一团。
他们的聊天主题大同小异,内容只能止步日常,殷刃就像与一个几百年都长不大的婴儿对话。只要稍微复杂一点,兔子便不懂了。
“我走了。”但每次离开时,殷刃总会与它告别。
“你什么时吼,回,奈?”兔子含混地提问。
“半年后。”尽管回答了无数次这个问题,殷刃还是答得耐心。
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