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室内越来越暗,间隙融入夜色,空气粘稠得如同海底。
符天异连喘气都不敢喘。
看到仓鼠钥匙链毁灭的一瞬, 他的同情刚冒了个苗头,就被无穷无尽的恐惧淹没。
殷刃一个旋身退回防护罩内,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那个人身边的煞气骤然止住——符天异之前已然觉得此人“杀气四溢”, 此刻他才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杀意。
除了纯粹的恶意, 什么都没有。
它海啸般劈下,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
符天异接触过许多危险邪物, 自诩见识过那些黑暗深处的东西。可那些玩意儿和面前的殷刃相比,只不过是舞台上的小丑。
恐惧几乎瞬间将符天异啃噬成骨架,他简直要忘记如何挪动身体, 偏偏还不敢中止力量的输入。尸笼散发出灰蒙蒙的光,疯狂抽走他的力量。
符天异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风干的蝉蜕,一阵风都能把他绞成碎末。
不能停止,绝对不能停止。
惊动现在的殷刃,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念头如此沉重, 自尊、信念、犹豫全部被压为齑粉, 符天异也不顾会不会被狙击手袭击了, 他逐渐凌乱的思维里, 只剩”不能停止“四个大字。
连卢小河这个科学岗都感觉出了不对劲,缓缓呼出一口气。明明是秋日, 她呼吸的白雾却如同数九寒冬。
她少见地什么都没说, 敲击键盘的速度逐渐加快。
现在没有可以作为定位的仓鼠手机链了, 只剩前几次殷刃试探的短暂记录。要依靠它们计算, 误差会非常大。
可是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做,殷刃他……
卢小河咬咬牙,飞快启动应急程序,试图将求助信号打入识安处的总处理器。可是外面的袭击者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她的求救信号完全发不出去。
殷刃的右手也没有恢复。
那枚子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它炸掉了殷刃整个小臂,断口处露出半透明的粘稠黑灰。断面有什么在徒然蠕动,却无法像之前那样重构手臂。
卢小河不敢细想。
”我、我能算出大致范围。“她的嗓子哑到把自己吓了一跳,“就算没有仓鼠,只要你多争取一段时间。”
她努力把渺茫的希望说得乐观点儿,全然不顾自己抖到变音的嗓子。
窗外不知哪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室内一丝光都没有剩下。
袭击者的子弹一波波打在防护术法的屏障上,连带着整个空间震动不休。他们活像三个挤在海底潜艇里的可怜虫,就等着潜艇被破坏,葬身与无垠的黑暗。
卢小河听见一声轻笑。
那是殷刃的声音,她后背瞬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殷刃为什么在笑?
“黄粱,一会儿我把你投出楼外,你去找病房区的识安人员。”殷刃梦呓似的嘱咐,“符天异,继续手头的工作,没事的。”
他的语气有种诡异的柔和。
“卢小河,你先把大致范围给我。”
“现在的范围太大了!”卢小河几乎要喊出破音,她的笔记本电脑差点被她敲烂。“按照刚才的测算,那个范围内至少包含了上百个‘过渡空间’,你找不过来的!”
“给我。”殷刃重复。
卢小河知道殷刃没有敌意,这两个字还是让她哆嗦了一下。
她快速划出模型区域,将屏幕一转——她的手实在太冰太僵,差点没抓稳电脑屏幕。
殷刃没再说什么,他用硕果仅存的左手揪下手机上的“球形挂链”,朝侧边的窗户猛然一弹。伴随着小圆球“噗——叽——”的哭喊,殷刃在同一时间侧过身。
只听嗤啦一声钝响。
间隙又一次被撕开,裂口前所未有的大。
殷刃大概扫了眼,纵身跃入其中一个闪烁的空间,动作没有分毫犹豫。下一秒,间隙快速闭合,它像是被吓到的蚌壳,闭得比之前每一次都紧。
卢小河骇得天灵盖差点炸起来。
没人知道间隙里的过渡空间会是什么样子。幸运点可能是普通的空地或者房间,但也不排除高空、水底、甚至岩浆内的可能性。
殷刃该不会想不开了吧?!
她的手指在半空颤抖不停,久久无法敲击键盘。倒是符天异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急促地喘了两声:“你看!”
一根长长的黑发透过间隙裂口,蛛丝般黏在暗红的棺木上。它浸在浓重的夜色中,边缘闪过一点柔和的光晕。
“防护术法还在。”符天异的鼻子下面挂着两道黑红鼻血,舌头明显不太听使唤,“术法还在,他就活着。”
卢小河绷直的身体微微一松,额头上满是汗水。
“我知道了。”嗡嗡耳鸣声中,她勉强回应。
防护术法外的空间持续晃动不止,枪声却消失了。
间隙中,殷刃一头扎进了一所废弃的幼儿园前院。
正如所有间隙,这个“过渡空间”里没有活物。滑梯上油漆剥落,大门长满厚实锈迹,灰扑扑的窗户裂了个七七八八,内里是纯然的黑色。园区外侧陷入混沌模糊的色彩,梦一样看不真切。
一切寂静得可怕。
……不会连累到任何人,绝佳的地方。
殷刃垂着炸毁的右手,缓缓移动头颅。在这寂静之地,另一个存在显得格外明显——
呯!
又是一枪,径直炸毁了殷刃右边肩膀。他躲也没躲,仿佛伤得不是自己。
真疼。
当时钟成说也是这样疼。
呯!呯!
殷刃被打飞了半个头颅,又一枪贯穿了他的腹部。灰黑湿润的碎末溅到殷刃脸上,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就像泪水。
殷刃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上的衣衫破裂不堪。
……
不远处,仇方收回手。
难道那只邪物见希望被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