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车罡风,黄符唰啦作响。
第三者的视角看去,他前进的速度比起前两节车厢慢上不少,但保持着堪称恐怖的匀速。
一步,一步,又一步。
两只镶了菜刀的僵尸跨过昏迷镇民,嘶吼着朝钟成说扑去。锁链轻响,恶果顺着链子甩出一道赤红圆弧——
叮当,两把孤零零的菜刀落去地上。
下一刻,那双运动鞋踩过了它们。
……终于,手刀劈下,最后一个镇民也倒下了。
钟成说却停在杆状扶手旁边,面色比先前更加警戒。
果然,藏在犄角旮旯的灵器同时发动,浸透剧毒的金属丝绕过昏迷的身躯,直直绞向钟成说。同一时间,车厢顶部的隐藏机枪被激活,齐齐朝钟成说的头部开火。
阎王甩动栓有锁链的恶果,无数金属丝应声而断。而他本人后脑勺像长了眼,一个利落的扭身,钟成说绕着车厢中间的粗金属杆绕了圈,子弹全部打在金属杆上。
他没给它们更多时间,恶果被快速掷出,所有灵器机关应声破坏——得知了这里的灵器布置模式,就连那些还没来得及发动的,都被此人一一计算出来。
殷红的光辉一次次斩过空间。
恶果再次回到钟成说手中,整列车厢,还清醒的只剩四个“人”。
除了钟成说,两只站在后排的僵尸仍然静静杵着,仿佛车厢布景。车厢尽头,有个裹着毯子的干瘦身影,样貌像个老头儿。
老人坐在形形色色的凶器中,和那些结实强壮的镇民相比,他显得格外孱弱,连带着周围的空间都显得宽广起来。
他头顶的LED屏仍在滚动红字。
【不想消失不想消失不想消失不想消失……】
老人脏兮兮的红毯子下,有什么灰黑的、内脏似的东西漏出来,又颤抖着缩回去。一阵阵恶臭从毯子里面喷出。
殷刃的半透明翅膀柔软漂亮,带着钟成说喜欢的清香味道。老人毯子下的异肢却像有什么胎死腹中,正在腐烂坏死。
钟成说的手中再次只剩恶果。
他停在老人身前四五步外,垂下视线。
……他猜测过,作为殷刃,不,大天师钟异的仿制品。“幕后邪物”既然以活人为基底,没准拥有实体。
可他没有想过,“幕后邪物”还活着。
那团老人似的东西在呼吸,他甚至听得见它急促的、如同人类一般的心跳。和钟成说想象中的怪异疯狂不同,那东西显得苍老、瘦削而茫然。
镇民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周围,四下一片静寂,只剩环形线前行的隆隆声响。
“抬头。”钟成说轻声说道。
那邪物显然听得懂人话,它下意识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属于人类的脸。
钟成说微微一怔。
“你们……回去……”
那张脸上满是粘稠而浑浊的泪水。
“必须……都回去……我不欢迎你们……啊啊……”
它面皮抽搐,表情在痛苦中抽搐,嘴里不住呓语。
“回去,回去……死……死……让我……安静待着……”
钟成说沉默地站在凶器废墟里。
他一直占据着战斗主动权,但谈不上毫发无损——他的衣服被腐蚀大半,衣裤上全是翻着毛边的破口。青紫擦伤从破口中露出来,伤口渗着血,与皮肤上的尘土混成血污。
他的身边,铁锹上沾着新鲜的泥土,菜刀上带有明显的使用划痕,它们在凶器堆里咯咯颤抖,蠢蠢欲动。
钟成说能够猜到,哪怕恶果斩过了大部分空间,周围必定还残留了强大的无实体邪物。它们仍未放弃,正在想尽办法攻击自己。
夜长梦多,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幕后邪物”的本体并不强悍,它的压迫感远远不如殷刃。他大可以快速取样,随后将此处的所有邪物毁灭。然后是分析和调查,他最擅长的事情。
识安这次撤走,就算自己不处理这只邪物,沉没会也会事后将它转移走,甚至毁尸灭迹。
这是他唯一能接触到“仿制品”的机会,自己的计划没有问题。
钟成说活动了下手指关节,将恶果换到左手。他就地取材了一把砍刀,啪啪贴了几张符咒。
然而那把锋利的刀在半空中悬了许久,久久没能落下。
老人一样的东西直勾勾地看着钟成说。兴许是距离太远,它没有召回黄粱与吞蛇,也没有摇尾乞怜,它只是哀伤地注视着敌人。
……殷刃的同类。
向来雷厉风行的“阎王”有点心烦意乱。
或许是那股近似殷刃的味道充斥鼻腔,将他熏得有点麻木。
或许是对方的呼吸与心跳声实在太像活人。
黄符包裹的车厢里,钟成说面无表情,砍刀凝固在空中。
那只邪物扬起满是皱纹的脸,绝望中多了些不解。
“向吞蛇与黄粱下令,留识安所有人活口,但暂时不要放开他们。”钟成说注视着那双属于人类的眼,努力压下心里的陌生情感。
“你想……做什么……”
钟成说放低砍刀,歪头想了会儿:“让你多活半个小时左右?”
那邪物发出一串不知是哭是笑的急促气音。
“慢慢研究也可以,但我这次非常好奇。”钟成说把玩着恶果,“我知道你这个人……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现在状态如何?你……”
钟成说顿了顿,先一步消化了会儿自己的问题。
“你这样痛苦吗?”
背对着满地昏迷的人,身上遍布细小伤口,钟成说一本正经地发问。
“……”
那活着的邪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它急促地呼吸了会儿,慢慢地,慢慢地呼出一口气。那张属于老人的脸上表情凝固,像是在努力理解他的话语。
“我……不知道……几百年……我一直……都在这里……”它双目涣散,浑浊的眼泪持续流下,“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