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门外众人的内心被无尽的痛惜所填满,并为那一门之隔的石、愁二人担忧不已的时刻,守在房中床前的王小石却是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平静,面对着昏迷中的白愁飞,他虽是握着他的手,从未有片刻松开过,与当初白愁飞跳楼昏迷那次没有任何分别,但是这一次的他,却只是安静地陪伴,没有眼泪,没有呼唤,没有恳求,也没有勉励,倒好像压根就不盼着白愁飞能醒过来一般……
整整三天三夜,他都是保持着这种状态,哪怕此刻树大夫已经离开,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二人相对,他却也沉默如初,就连握着白愁飞的手也不敢太过用力——当然,他这样做也并非全是因为不愿吵醒了白愁飞,更多的,应该是害怕会弄疼了他,只因白愁飞全身上下几乎无处不伤,虽被树大夫精心处理过,却仍让人连多看一眼都不忍心,更遑论去触碰到他的伤口,即使他还在昏睡,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也许根本就毫无知觉……
也许,如今的他,能这样静静地睡着,当真不是件坏事呢。
尽管在这三天三夜里,树大夫不可谓不尽力,为了救治白愁飞,他已经用尽了自己毕生绝学,否则白愁飞也断然撑不到此时,尤其他脸上的那处烧伤,经过树大夫妙手敷药调治,眼下已是明显消肿,树大夫说过待伤口痊愈后,虽不能恢复到和从前一样,但恢复到和朱小腰一般的水准倒是不成问题的,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视力,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这一切万幸的前提是他得活下来,若不能,那这种所谓的幸运,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要他活下来,谈何容易?
诚然,那有桥集团堆积在六分半堂议事楼内的火药数量太过庞大,白愁飞纵然以自身为火引,也没能在一瞬间便引爆所有的火药,而这也是他能在最致命的大爆炸发生前被朱小腰救下的最重要原因,可那遍布他周身的火焰,以及被他跃入楼内时引爆的少部分火药,却也足够给他的身体造成常人无法承受的伤害,树大夫为他处理伤口时,王小石便已看得清楚,大白身上大大小小的炸裂伤不计其数,火药爆炸后的余烬残渣透过创口深深嵌入了血肉,他帮着树大夫清理了足足两日,也未能将其彻底清理干净,而那些伤口处流出的乌黑的血液已令他的双眼近乎麻木,他不是没看出树大夫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既然树大夫尚且心存不忍而不予点破,他又为什么不能装糊涂?只要谁都不说,大白,大白他就不会——
可是,他的这些自欺欺人,又能欺多久?
更不必说以他的医学素养,就算真想欺骗自己,也不过是枉然罢了,他比谁都清楚蚀心丹毒已彻底蔓延遍白愁飞的全身血脉,偏偏又受了那么多的烧伤和炸伤,感染是免不了的,剧毒攻心、虚弱已极的白愁飞如何还能抵御得住?即使有百毒通给的止疼药,而他这三日来也从没忘记每个时辰都给他服上一粒,哪怕他始终昏迷,可那药也只能止得住丹毒攻心的疼痛,对于外伤造成的疼却是无能为力,白愁飞若是醒来,等待着他的,将是肉|体上无穷无尽的痛苦,甚至可能不及毒发便先一步危及到他的生命,让他难以忍受,生不如死……
而如果,万一,真的到了那一步,他王小石,又当如何?
沉默的王小石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不得不承认这三天之内,他的脑海里不止一次浮现过白愁飞苏醒后被剧痛折磨的场面,不管他怎么去竭力打消都无济于事,那些幻想中的画面就是不肯乖乖消散,反而一再纠缠于他的思绪,撕扯着他的神经,强迫着他面对大白痛得浑身发抖、却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的景象,而他能做的就只有跪在大白的身边,连触碰他一下也不敢,只能陪着他一起哭,还要看着那双狭长的凤眼里一边流着泪,一边死死地盯住他,目光里满是无助与哀求,更从那对颤抖的唇里挤出一个个支离破碎的音节,对着他说:
“疼……我疼……”
疼……
他疼……
但,被他苦苦哀求着的他,却能为他做些什么?
他没本事为他解毒,也没本事让他的伤瞬间痊愈,让他不再被疼痛折磨,可他总不能眼看着他一直这样受罪下去,那么,为了结束大白的痛苦,让他不再疼了,他……应该怎样做?!
王小石的冷汗涔涔而下,那一刹他的全身也在发着抖,甚至抖得比白愁飞还要剧烈,他多想一头晕死过去,人事不知,免得再被这种惨景生生磋磨,只是他没晕过去,他也不能晕过去,他必须守着大白陪着大白,哪怕目睹大白受苦却束手无策是这世上最最可怕的酷刑,与它比起来刑部大牢的那点招数简直和挠痒痒没什么两样,折磨得他也同样生不如死,他却也不能后退半步,更不能逃走,唯有虚抚着大白被汗水湿透了的长发,听着他双唇翕动,仿佛正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他发出了那个他最不能接受的、如噩梦般的乞求:
“杀了我……”
是啊,这是目前唯一能够让大白不再感到疼痛的办法,也是无能的他唯一可以为大白所做的事,挽留剑就在他的身上,手起剑落须臾间终结大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