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道:“我不过是可惜你这一身好根骨罢了,不学也无所谓,反正不听江芷言吃亏在眼前,你好自为之。”
负手往前走了没两步,身后人的声音便悠悠传来——
“我学。”
李秾脸皮薄性子冷,小半辈子少给人好脸,此刻颇有些磕磕巴巴道:“那我以后……要叫你……师父?”
提起“师父”两个字江芷就想起三寸钉那张活似被人欠钱的臭脸,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忙不迭道:“不要不要!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咱俩也不是什么师徒,就是搭伙练个剑罢了。而且我也实话跟你说吧,同样的招式你使出来和我使就不一样,我想搞清楚这一点。”
李秾点了下头:“别告诉我爹,他不想我习武。”
江芷:“好。”
毕竟重文轻武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文化传统,她挺能理解。
李秾不再对她的靠近感到紧张,甚至不知不觉间放满了走速与她同步,等重新回到熟悉的天阙大街,他问:“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年轻人的友谊本就好建立,何况还是俩年纪相当性格相当连武力值都相当的小鬼,虽然表面上谁也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可彼此都已经在心中把对方划到“自己人”的范畴里。
江芷道:“米粥咸菜。”
李秾轻轻哼笑一声,心说:“真好养活。”
另一边的八仙山。
等到满山血腥味好不容易散去,山头又萦绕着浓烈酒气,光闻味道便能断出此酒极烈,想必是酒中杀神“脱缰”。
侯问天正襟坐于巨石之上,头顶明月面朝临安,酌了一杯又一杯。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名相貌堂堂的青年将领骑马踏风而来,一丈零八寸沥泉枪在地面拖出火花,发出尖锐声响,气势诸神退避。
“早知侯兄有好酒,安能上马佩吴钩。”青年笑完下马,翻身跃上巨石与他共饮,明明一身杀伐果断,举手投足恣意潇洒,眉宇间却氤氲一股书卷之气,离近看时尤其明显。
侯问天笑道:“裴兄文采早在军营在下就已见识过,若非家国有难,你该去当名教书先生。”
裴举痛饮一口“脱缰”道:“先生亦可以纸为战场以笔为利刃,记下这万里江山的哀鸿遍野血流入渠,好留给后人评说。可惜裴某天生鲁莽,无论生在何时都无法静下心来观四海,更别说现在四海皆虎狼,惟愿战事能结束的快一些,还百姓一些安稳,也算不辜负手中这杆沥泉枪。”
半年前,女贞不满足于吞并整个北方,还挥军南下接连占领金陵临安等数座城池,元安帝匆忙出逃,一直逃到了海上才躲开女贞铁骑追袭。虎狼环伺下,以三百骑兵杀死敌将击退敌军的小将裴举被得以重用,初出茅庐便将盘踞南方半年之久的女贞人赶回北方,全国士气大涨,“裴举”之名一夜传遍大江南北。
“乱世出枭雄呐,”侯问天喝着酒悠悠笑道,“待到此间千年以后,仍有人谈起裴兄的名字,讨论裴兄的事迹,敬仰裴兄的生平,天高水长,裴兄等着名留青史吧。”
裴举听完摇头叹道:“金陵、临安、吴州、庐州,一个个都是鱼米之乡,昔日何其富庶的存在,如今却被女贞人围了栅栏当狩猎场。我带军杀到临安时,亲眼目睹被扒光衣服的百姓们在栅栏里被当兔子猎杀,南方如此,北方旧民处境更是不堪设想,如若老天造此劫难给我大梁生灵只为了诞生一枚枭雄,裴举愿以身死换取天下安宁。”
侯问天怔完未笑,半晌道:“天道无常,裴兄慎言。”
裴举又灌一口酒,朗声道:“我明日就要出征,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侯兄此后有何打算?”
闻言,侯问天长叹一句,继而冲着四面山峦放声道:“此处!草木茂盛!人杰地灵!不如占山为匪!去他娘的正道!”
“好!”裴举大喝一声,继而沉下声音,“侯兄做甚自有你的道理,只是你得答应我,此后无论何时,不得背叛朝廷,不得揭竿起义,昔日在军营所起誓言,此生不得违背!”
侯问天一摆手:“那是自然。”
承诺落下时何其轻松,坚守时又何其困难,两个“不得”让他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却了结不了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脱缰”依旧是那个喝了后野马都拉不回来的“脱缰”,山依旧是那座山,似乎什么都没变。
已经垂垂老矣的侯问天举壶斟酒,口中喃喃道:“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斟完,他将其中一杯酒放到自己面前,另一杯覆手浇在面前空地上,抬头对着朗朗山河嘶声力竭道:“裴兄!一路走好啊!”
第二天天亮,落木斋。
李决明盯着儿子一大早起来烧的菌子瘦肉粥和明显又新炒出来的小咸菜,心道:“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
这个郎中爹给人看病是一把好手,但做饭方面实在有点让人不敢恭维,给孩子逼的七岁就自学了炒菜熬粥,尤其会熬菌子瘦肉粥,闻着香味扑鼻,喝到嘴里鲜香软糯,解馋又暖胃。
可因为嫌麻烦,李秾很少做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一顿早饭吃的李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