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丞,又见面了。” 出了仪门,薛白行了个叉手礼,觉得有些巧。 连着两次从危机中脱难之后,他都见到了杨慎矜,像是得要向杨慎矜领取些奖品一般。 “薛白,你很不错。”杨慎矜抚须而笑,赞誉了薛白两句,末了道:“可惜你未能及早见到右相,拦住吉温啊。” “是,杨中丞之遭遇,我深以为憾。” 薛白应了,客气当中却带着些疏远。 他不愿与杨慎矜走得太近,理由很简单,这人没什么眼色、不得李林甫欢心,与其走近了一定会影响上进。 杨慎矜却没有感受到杜家姐妹、薛白的疏远,只当他们是拘束,继续寒暄。 他出身显赫,见识不凡,富有才学,说了许多风雅之事,谈及实务也十分精通,能猜到杜媗头上的发簪值几钱,之后说起他还兼任户部侍郎,再提起过去主理国家收支时的几桩趣事。 薛白看得出来,此人确颇有才干,品格也不差,就是太没眼力见了。若在政局清明的时候当个能臣不难,就不知道在当朝如何了。 于是,薛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抱歉抱歉,昨夜整夜未睡,实在乏困。” 杨慎矜才把话题引到道术,希望能打开杜媗的话匣,被这哈欠打断了,只好道:“无妨的,你为右相办事辛苦。” “再会。”杜妗早已不耐烦,挽过杜媗便走。 薛白行了個叉手礼,却是先去与门房寒暄了一会,才出了右相府。 田家兄弟正蹲在对街,一见他出来连忙赶过来。 “怎不在前院等?” 田神功笑着轻踹了兄弟一脚,道:“还不是这孬货?不敢在相府待着。” “我可不是怕,是怕脸上藏不住,让人看出来了拖累……” “闭嘴吧。”田神功忙骂道。 薛白不由笑了笑,道:“走吧。” 他隐约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于是又把案子复盘了一遍,考虑起吉温招供又如何、裴先生会如何。 少了什么呢? “郎君。”田神功问道:“皎奴不跟着你了吗?” 薛白恍然,放松了些。 “可见右相已信任我了。” ~~ “你一夜未睡,莫骑马了,上马车吧。” “倒是不困。” 薛白抬起手摆了摆,只觉年轻真是太好了。 如今虽然娇气了些,精力却好。换作上辈子,熬了这整夜这时候定要觉得脏胕发虚了。 他还是被杜妗推上马车。 马车门是开在后面,车厢不大,将就着坐了,掀帘往前看了一眼,见赶车的是全瑞。 田家兄弟骑马在后方跟着,没有外人能偷听。 总算可以放心说话了。 薛白道:“我昨夜让金吾卫在东市找到全福了,说是被打得不轻,好在没有致命伤,在东市武侯铺。” 这是他找郭千里帮忙的,对郭千里而言只是小事一桩,对全福却是生死大事。 “我们出门时金吾卫已经把人送回来了。”杜媗应道,“多谢你。” “还有五郎,我让他躲到宵禁结束后再还家。” “伱见到五郎了?他也到家了,鼻青脸肿的。” “吉祥打的。”薛白道:“对了,我还得去杨钊家中找他一趟。” 他方才向门房打听了,杨钊已回家去了。 杜家姐妹都想知道昨夜之事,见薛白开口先是关心旁人,只觉他人真好。 她们却不知昨夜长安城死了三十八人。 “何事?” “吉温别宅有个奴婢,我答应过帮她脱离贱籍。” “全管事,去宣义坊……” “不必,先送你们回去,我独自去即可。”薛白道:“他那人……” 他也不知怎么形容杨钊了。 杜家姐妹知他好意,也就听他安排。 之后三人才说起昨夜之事,薛白仔细说了,听得她们胆颤心惊。 待听得吉温一语猜中一切都是薛白所为,杜媗更是惊呼一声,连忙以袖子掩住脸。 杜妗则是皱着眉。 “如此说来,知情人还有很多,吉温、武康成、以及那裴先生,此事怕有隐患?” “不着急。”薛白道:“我们必定不可能捂住真相,总会有消息泄漏。但也永远会有更多错误的消息同时冒出来,李林甫没那么快能发现我。” 他有经历,因此清楚要查一件事的真相非常难。 一定会有线索,但线索往往不是一条长线,而是断成一个个的线头,有的长,有的费力拉起却只有短短一段。 查案难的就是要从无数的错误线头中,找到那寥寥几个线索拼凑在一起。 大海捞针,需要时间。何况李林甫已不是亲自过问,而是将事情交给一群擅于罗织罪名的酷吏。 且等吧。 等他先积蓄了自保的实力。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必再把心思花在掩饰真相上,那是挖土填坑,填不完的。”薛白道:“实力,我们得尽快有实力。” 杜媗问道:“离开长安呢?” “强权之世,何处没有倾轧?” 在薛白这种人的想法里,待在长安,能决定他命运的至少还是高官。逃到别处,一个破家县令、灭门府尹都能要了他的命。 退或进,他从来只有进。 “知道,你要上进。”杜妗道:“我们得让东宫完成给你们官身的承诺。” “是,但也不能只把希望寄在他们身上,这两日我与五郎得拜会虢国夫人一趟。” 薛白之所以走李林甫的关系是事出无奈,杨玉瑶的关系肯定是更值得走的,因此他完全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嗯。” 话题停了下来。 薛白问道:“杜伯父可去?” 这“伯父”是杜有邻让他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