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海棠汤殿。殿宇不算大,建造得却极为精巧。后殿有一温泉池,专供杨玉环沐浴,俗称为“贵妃池”,构思超俗,像一朵盛开的海棠花,故又名“海棠汤”。因骊山温泉水难得,汤池很小,长宽不过三两步,却是由二十四块墨玉砌成,玉是深黛青色,光滑得如镜子一般。池正中间有一块由汉白玉雕刻的莲花喷头,底座下是陶瓷制的水管连着水源。水雾四季不断地从莲花中洒出,飞珠走玉。杨玉环的娇躯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在深黛青色的墨玉衬托下,她的皮肤更加显得白晳光滑。水雾甚至来不及在她肩上结成水珠,已顺着她光滑细嫩的肌肤滑落下去。正是“亭亭玉体,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娇辉”。洗罢,她手一抬,两个宫娥连忙在池边铺上柔软的毯子,扶起杨玉环。湿漉漉的玉足踏上毯子,张云容已拿起一条大浴巾上前,裹住了那诱人的身躯。“还是华清宫好,沐浴了真舒服。”杨玉环侧着头,整理着她的青丝,满意地笑了笑。张云容道:“便是在长安城,贵妃不也是想洗就洗。”“要驱你们烧水总是麻烦。”距离梳妆台不远处,一只鹦鹉正站在架子上,圆圆的眼珠子转动着,忽然大叫起来。“胡了,胡了!”杨玉环没等侍婢替她擦好头发,赤足跑过去,指着鹦鹉的小脑袋便教训道:“不许说。”“胡了,清一色胡了。”“教了你许多诗词歌赋,没几天便忘了,倒像只赌徒鹦鹉。”杨玉环没好气道。张云容上前笑道:“这小东西学乖了,每次贵妃胡了牌高兴,它跟着叫两句总能讨到吃的,可见它也明白胡牌是好事。”“不学好的东西。”正说着,有侍婢禀道:“虢国夫人进宫求见。”杨玉环遂道:“把薛白送我那套衣裙拿来,我就在殿里见阿姐。”她说的是薛白在她生日时送的礼物,与安禄山进献的各种珍宝比起来显得极是简陋,当时杨玉环收下还嗔了薛白一句“小气”,可在当天夜里,她试穿之后却分外喜欢。用料不到一匹布,胜过了无数的金银珠宝。那是一件襦裙,整体上就是当世最常见的样子,这次薛白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小细节的设计上。比如,双层的裙摆,轻纱配着丝绸,又清凉又不至于暴露,关键是特别好看;再比如薄纱上的刺绣,把轻盈与精美搭得恰到好处。不像他之前进献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衣服,这样的小小的改动更能让世人接受。更何况杨玉环姿容绝世,穿上这身襦裙,任谁见了都只能由衷赞一声“美”。过了一会儿,杨玉瑶进来。杨玉环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见薛白不在,意料之中带了略微的失望,心想着裁缝还没见到她穿上这身衣服的模样呢。“咦。”杨玉瑶目露惊讶,上前细细打量着,道:“竟是这般好看?”“三姐穿一定也好看。”“我更高挑些,没你这样俏丽。”杨玉环听了,心里并没有很高兴,只觉杨三姐是在炫耀,暗道高有什么好的,又不是男人。接着,她便知原来这套衣裙杨玉瑶已先试过了,没奈何,这姐弟二人就是更“亲密”些。“说来,阿白如今算是开窍了,薛打牌、薛裁缝,可比薛御史、薛舍人要有趣得多。”杨玉瑶道:“男儿总归是要做一番事业的,也不能总围着女儿家转。”日子久了,她显然更了解薛白得多。杨玉环抿了抿嘴,不说话了。“今日来,不提这些打牌、裁缝的,是来向你打听一位宫中画匠。”杨玉瑶道,“听闻有一个叫张萱的,你可知晓?”“张画直?如何能不识?”杨玉环说着,招过张云容让她将鹦鹉带过来,笑道:“就在去年,他还给我画了一幅《太真教鹦鹉图》,呶,让你瞧瞧画里这鹦鹉。”她养的这只鹦鹉甚有灵性,才被带到殿上已大喊道:“三姐,三姐。”三姐并不理它,只是看着那幅《太真教鹦鹉图》,问道:“张萱如今在何处?”“他就是长安人,如今年迈,不再供奉宫中,隐居在终南山。除了圣人派去护送他的禁卫,还真少有人知晓。”说罢,杨玉环再次招过张云容,道:“你去问问高将军张萱的下落,就说我还想请他为我画一幅画。”这边姐妹俩继续讨论着衣裳,过了小半个时辰,张云容回来,把问话的结果告知了杨玉瑶。……是日傍晚,虢国夫人别业。“我亲自去一趟。”薛白得知了张萱的去处,思忖良久,这般做了决定。杨玉瑶大为不解,问道:“为何?”薛白与她在身体上的关系要近得多,对她的信任反而不如李腾空,于是,斟酌着缓缓说道:“我打听到,张萱当年到薛锈宅中画了许多人,也许见过我的生身父母。”“你还打听这些做甚?以伱如今的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若不事先打听清楚,等先被政敌知晓了,处境只会更危险。”“谁那般不开眼?弄死罢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