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移,暮色渐起,大渡河两岸喧嚣不已,交战双方都希望在入夜前占据更多有利地形。“轮到谁渡河了?!”严武初次指挥,其实还很不熟练。但他天生有一种凌厉的气势,有不知道的情况就大声叱问,仿佛下一个要渡河的将领不主动告知他,才是犯了错的那个。“轮到末将!三团二队,队正田神玉!”田神玉梗着脖子应道。唐军之中,卫士以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队正。对于出身低微的田神玉而言,队正已经是不小的武职了。不过,这趟行军至此,他麾下已只剩三十六人了,士卒们有高反严重的,路途中受伤的,皆被留在了路上,集中养伤之后自行返回益州。严武看了一眼,只见三十六人已列好队,遂点点头,安排两艘船,喝道:“渡河!”“渡河!”田神玉立即把士卒分为两队,往上游去登船,十八人一船,将小船挤得满满当当。而就在不久前已经有船翻了,当时船上的二十人直接便被湍急的激流冲走。“下一个轮到谁了?!”“三团三队,队正侯仲庄!”“……”田神功正率部在后方,转头看着田神玉那队人离开,想着很快便可过去支援。此时,却有一名传令兵过来,道:“田校尉,节帅命你过去。”“喏。”田神功十分沉稳,走路时步伐跨得很大,却不显匆忙。王忠嗣看着他到了面前,径直下令道:“你带上向导,往下游再寻一处渡河点,天亮前渡河,不可被蕃军察觉。渡河之后,迅速来报,本帅会立即派人支援你。”田神功这一团已经有三队人在渡河了,他担心是王忠嗣方才交给严武指挥,没注意到这一点,于此,难得没有马上领命,而是问道:“节帅,三团已渡河了一半人。”“我知道,蕃军也看到伱们的旗号了。”王忠嗣伸出手,拍了拍田神功的肩,道:“夜渡危险,我得用信得过的人。”他麾下厉害的将领很多,是因为王天运、管崇嗣、李晟、曲环等人皆已率先渡河作战,这才轮到了田神功,但田神功还是极受鼓舞,用力抱拳领了军令。“末将领命。”“具体的,你听薛郎分派。”“喏。”田神功听得最后一句,下意识地心中就安定了许多。~~薛白还在与罗追交谈。他问话获取情报,判断消息真伪的能力显然比田神功要强得多,此时已打听到下游也许还真有一个可以渡河的地方。罗追是吐蕃的老兵了,以前攻打六诏时渡过大渡河一次,此时一边回忆着一边道:“我们不是在紫打地渡河,我记得南岸有个嶲的城寨,寨前有棵很大的树,名叫‘大树寨’。”“在下游?”“肯定在下游。”薛白确定这一点是对的,因他此前已用千里镜观察过,嶲部的兵马都是从下游来的。很可能大树寨便是嶲部所在,现在嶲人正把兵力派到紫打地来设防。换成旁的武夫,问到这些便可能急着出发了,薛白不同,先是将询问出的内容大概画了下来,之后拿着地图又问了罗追许多问题。“大树寨周边是怎样的地势?”“它是夹在两个峡谷中间。”“这里呢?是什么地势?”“江对岸是一座山,嶲语里的意思是羊脑山。”“城寨与河距离多远?”“三五里吧。”薛白犹不罢休,问道:“三里还是五里?你走了多久?”“我从早上渡过河,走到大树寨还没到正午。”薛白于是修改了他画的地图,调整了大树寨的位置。如此一直问到田神功准备好出发了,他才停止了问话。“走吧,我随你们一起去。”“郎君。”田神功凑近了薛白,压低声音,道:“你万一有危险。”这句话,他不是以唐军将领的身份说的,而是把薛白视为恩主。“放心,我不过河。”薛白道:“过去给你做些参谋。”他语气不容置喙,说过话迈步便走,不给田神功再啰嗦的机会。他还不忘转头向他的私人护卫们吩咐了一句。“带上东西,走。”他身后,刁氏兄弟、赵余粮、乔二娃等人当即跟上。其实从离开长安到现在,薛白一直都是随在王忠嗣身后,这次与田神功一起执行军务,于他而言也是一场历练,不同于在朝常上与人勾心斗角的老辣,他有些紧张、兴奋,只是故意显得笃定而己。“出发!”田神功下了军令,当即派人要去拉船。罗追却是阻拦道:“不能走船,下游两边是峡谷,漩涡很多,一定会撞船的。”他说着还连连摆手,又道:“不能从河谷走,过不去,我们要绕路,从山上走。”田神功望向河下游,狐疑道:“我看下游开阔得很。”比起异族的话,人总是更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不试过总是不甘心。薛白却是顷刻间就下了决定,道:“信罗追的,绕道走,带上革囊。”他并非盲信,而是仔细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