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位被褫夺了“大长公主”封号的姑母始终心怀感激,相信这位姑母应不似外人传言的那般嚣张跋扈、凶暴蛮横。
“即便宜阳公主会出尔反尔,女儿也还是愿意试一试。”章咏春下定决心道,“无论是遵从圣旨嫁给萧侍中,还是受宜阳公主胁迫嫁与卫小公子,对女儿来说,不过都是与一个男人成婚罢了,没甚区别。何况,阿伯也说了,萧侍中也会娶卫女公子。如此一来,那道赐婚圣旨也便作了废,这一切皆是宜阳公主强娶强嫁,天家怪罪下来,也怪不到侯府和萧家头上。”
徐知春静静凝视着她,久不言语。
身在侯国,她虽不知朝堂里的风云争端,但宜阳公主既然敢公然拆散熹宁帝撮合的一段姻缘,那便是她已与熹宁帝撕破了脸,不惧朝廷的任何刑罚。
宜阳有野心。徐知春一直都知晓宜阳的心思,只是不知她野心究竟有多大。
前些日子,丈夫曾在信中提醒她,荆州境内许会发生大的动乱,多次催促她带着家人前往扬州九江,以免卷入了不必要的纷争里。
她攒眉凝神思索了良久,方警醒着章咏春:“此事,我去封信与你阿父再商量商量,你莫自作主张入了圈套,枉自将自己搭了进去。”
章咏春不敢忤逆,却是问了一句:“阿姊如今的处境,需要告知郑郎君么?”
徐知春沉默了片刻,叹道:“实话与他说吧,免得让他日日苦等空望。”
***
自去岁冬日里送别了章怀春,郑纯便觉自己的身心也随着她一块儿离开了,每逢夜阑人静之时,他便再难安然入睡。
时日愈久,分隔两地的痛苦便愈深,她的一封家书是唯一能医治他相思之疾的良药。
只是,这一剂良药亦是毒药,会令他上瘾。若是长久没有新的家书慰藉他的心灵,那股缠绕在心头的思念便会折磨得他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他盼了许多个日夜,终于收到了她离京返乡的书信,每日看着日头东升西落,只觉度日如年,只盼着日子能再快一些。
然而,他的这些情绪并不敢外露,只能付诸笔端,将满腔思念化成一句句诗。
***
这日,郑纯早早便从县寺回了侯府,见过侯府女君后,便在西跨院陪着母亲用完了晚饭。
与母亲在院中纳凉时,他便有些心不在焉的,自个儿在心中默默算着章怀春的车马已行至了何处、又将于何时抵达侯国。
许是他太过专注于想着自己的心事,闵氏同他说话,他皆是左耳进右耳出,胡乱应答着。
这段时日,闵氏已是见惯了他这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样,看他整颗心皆系在了侯府大女公子身上,她好似不认识了这个儿子一般,心底竟有些失落难过。
“你若是不爱陪阿母在这儿纳凉赏月,不必勉强自己,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吧。”闵氏神色落寞、语气悲伤地道。
郑纯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些指责之意,也知晓自己这段时日确实疏忽了对母亲的关怀,内心不免自责懊恼。
“儿子再陪母亲坐会儿。”
闵氏并不愿勉强他,正欲说些什么,章咏春却带着婢女紫苑前来探望,她只得起身迎了上去。
“二女公子怎会在这时候来这儿?”
章咏春心情沉重,神色凝重地看向闵氏与郑纯:“我来,是有件事要说给二位知道,是关于我阿姊的。”
郑纯虽与这侯府二女公子无过深的来往交情,却似乎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凝重的脸色,心知她要说的事定然非同小可。
她的这份情绪不由感染到了他,他甚至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紧张问:“她……大女公子出事了么?”
章咏春不想他会如此敏锐警觉,遂将侯府两位女公子如今的处境告知给了面前的两人知晓。
她见郑纯的脸庞在她的话语里渐渐失去了血色,忽有些于心不忍,故作轻松地笑道:“姊夫放宽心,阿姊与三妹妹会平安归来的!”
这番话,看似在安慰郑纯,却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而郑纯早在雒阳时便听说过宜阳公主的恶名,章咏春的安慰无疑是自欺欺人,安慰不了他。
“我能做什么?”最后,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章咏春,似已在心中下了一个重大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