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怎么还不来?等得人心焦。”
陪嫁丫环珍儿在身旁低声抱怨。
内室红烛摇曳,眼见过半,房中陈设在这烛光中,变得朦胧不真切。
偶尔还能听见前院传来的遥远含糊的笑语,秋若华的双手拢在膝头,规规矩矩,板正的身姿以至于腰肢都坐得酸麻了。
她小声问道:“珍儿,几时了?”
“亥正三刻。”珍儿烦躁地又嘀咕,“都这个时辰了,前院也该散席了,姑爷难不成忘记今晚还要洞房……”
门外忽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拖沓声,珍儿立刻闭了嘴。
秋若华顿时绷直脊背,纤白的手指握紧衣摆,攥出了褶子。心口开始擂鼓,咚咚跳个不停,越是告诉自己淡定,越是跳得慌乱——也不知官人他可还记得四年前定亲的小娘子是什么模样?会不会立刻识破她?
出阁时她举着合欢扇,刻意遮严面容,生怕对方看出破绽。行过大礼,拿走扇子,她也借着羞怯垂头,不让他看真切。
幸好亲朋众笑闹了几句,就邀新郎去前院吃酒,她才暂时松口气。
门板吱呀响了一声,开口却是个嬷嬷的声音:“禀秋娘子,官人在前院儿吃醉了酒,怕冲撞了您,大娘子吩咐让安置在明月轩,也请秋娘子早些安置。”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秋若华暗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待嬷嬷退出去,珍儿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喜床上,敲着腿脚埋怨,“不来,怎么不早说?害我们提心吊胆半天!李家都是糊涂人么?”
秋若华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先瞧了一眼关闭的房间,才提醒道:“珍儿,这里不比家里,言行谨慎才好,莫要被人抓了把柄。”
珍儿噘起嘴,“知道啦,二娘!”
“你叫我什么?”秋若华看出她不服气,皱了一下眉头。
珍儿不情愿地起身福了福,改口道:“知道了,大娘。”
秋若华轻轻叹了口气,心道:陪嫁之前,珍儿是长姐的人,跟我不是一条心。又欺我是庶女,不服管束,不知道赵嬷嬷是什么意思?
房门再次被推开,陪嫁的赵嬷嬷端了铜盆进来,“娘子,方才李家管事的说,姑爷不过来了,请您早些安置。老奴打了净面水,您擦把脸吧。”说着,将铜盆搁在架上。
“有劳嬷嬷。”
秋若华去铜镜前自行摘了凤冠,见珍儿还靠在架子床边揉捏手臂,软下眉眼,无措地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明显懂事多了,呵斥道:“珍丫头,大娘子等着更衣呢!还不赶紧地侍候着?”
珍儿的嘴噘得更高,更衣时更是没个轻重,秋若华蹙眉挡开她的手,道:“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珍儿索性退开,赵嬷嬷赶过来扬手打了她一记耳光!啪!
珍儿半边脸颊顿时红了,瘪了嘴要哭,赵嬷嬷指着她的鼻子威喝,“小蹄子敢哭?老婆子把你的嘴撕开!”
珍儿畏惧赵嬷嬷泼辣,捂着脸忍了,赵嬷嬷压着嗓子训道:“在家时,王大娘子怎么交待的?全被你当作耳旁风了?让你来陪嫁,是叫你偷懒耍滑的?老婆子我忍你一天了,小蹄子全然不知收敛,看我不回禀了咱们王大娘子,揭了你的皮!”
珍儿哀求道:“奴婢不敢了,嬷嬷饶了我这回吧。”
“你听着!王大娘子既然让我们陪嫁过来,以后我们便是大娘子的人,她在李家好了,才有我们两个的好日子过!你若敢对大娘子不敬,被李家人看出端倪,别说你自己不保,连你爷娘老子都要跟着遭殃!”赵嬷嬷粗胖的指头在珍儿脑门上重重一戳,“仔细着吧!”
简单一试,秋若华便放心了——赵嬷嬷是个明白人。
珍儿噙着眼泪,侍候秋若华更衣、净面。
赵嬷嬷提醒道:“大娘子,大婚之夜,姑爷竟然吃醉了酒冷落新妇,身边也没个劝着的?这往浅了说,是他们李家上下办事糊涂,往深了说,他们莫不是憋着坏,要给新妇一个下马威?不管怎么着,这事儿摊到哪家新妇身上,都不能善罢甘休!大娘子明日晨起,索性跟他们闹一闹,一定要教他们知道,秋家的娘子不是好欺负的!”
秋若华擦着脸,波澜不惊道:“嬷嬷是好意,怕我吃亏。可我倒觉得,洞房夜他不来,说到哪都是他理亏,我们倘若闹一场反倒扯平了,让他们舒坦。我不闹,他们若是真糊涂,闹也无用,若是下马威,我不接招,有一就有二,到时再闹,便是我们占理了。”
赵嬷嬷思索了下,点点头道:“大娘说得有理。”又看着她侧影,感触道,“若是换了我们兰娘,哪能受这委屈?只怕等不到明日晨起,这会儿便要闹起来了。”
秋若华已经净过面,露出一张白净的清水脸儿,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自青,浅浅一笑恭敬道:“我可不敢比长姐,长姐是嫡女,打小在母亲身边教养,又有父亲宠爱,做派自然撑得起当家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