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待会再把学堂扫一遍,能不能再给我吃一块饴糖?”
学堂已经很干净了,哪里还用再扫一遍,不过是小孩嘴馋罢了,宋珉无法:“可以,但是吃完记得漱口,不然牙齿会坏掉。”
姐弟相视一笑,猝不及防听到门外人声,“你是谁啊?”
中年男人提着衣摆,短胖手指几乎要凑到程逢脸上。
宋珩惊呼:“舅舅!”
宋珉心跳如雷,颤着指尖从头上拔下银簪藏在手里,一把压着弟弟胳膊,对中年人唤声:“舅舅!”
“瞧您满头大汗,一路走来累坏了吧,阿珩快去倒碗凉茶来。”
继而倾身在宋珩耳边低声道:“去找村长爷爷,叫他来救命。”
小少年陡然脸色惨白,嘴唇抖两下,慌忙跑出去。
中年人名叫柳重山,是姐弟二人嫡亲的舅舅,整日面带笑容,白胖的脸与娘亲有几分相像,叫人不由自主心生亲近之意。
爹娘在时,他鲜少过来,因为爹爹从不给他好脸色。
幼时,他私下对姐弟二人说是因为读书人瞧不起跑腿经商的,实际上是因为他跟着东家做些不干净的买卖,且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柳重山没把宋珩放在眼里,毕竟一个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但一直杵在饭桌旁的少年就不一样了。
“珉娘,他是谁?姐姐姐夫刚走,你可不能做出有辱家门的丑事!”
一番话正义凛然,宋珉竟觉好笑,卖外甥女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是不是有辱门楣,柳家世代清白,不照样出了你这根歹笋!
这些话她作为晚辈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宋珉笑着走到少年身侧,回到家中便换了身浅色窄袖长裙,长发半挽,腰肢纤细,颈项洁白如蝤蛴,迎面而来暗香浮动。
香气缭绕间,程逢屏住呼吸,不明所以,直到二人衣袖相交,少女借着位置遮掩抬手绕过他后腰,一根尖锐硬物抵着脊背。
程逢:?
柳重山不满她与陌生男子距离过近,他外甥女生的花容月貌,那是要嫁入富贵人家做夫人的!
“舅舅,他姓程名逢,是爹爹在时收下的关门弟子,亦是我未来夫婿。”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握着银簪的手微微颤抖,忍不住再用力两分,清晰地感受到少年僵硬的身体,
宋珉并没有把握少年会应下此事,继而替她遮掩,事发突然,没想到即便没有向舅舅求救,他仍会找上门来。
柳重山太过难缠,前世得知即将嫁给年近五十的老头子,宋珉百般反抗。
舅舅连同舅母一起将她锁在院内,如果不是月牙表姐偷偷凿出低矮狗洞,如果不是出逃时意外冲撞国公府老夫人马车,只怕她早就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柳重山脸色大变,怒火滔天,满脸横肉抖三抖。
“胡闹!荒唐!我怎从未听姐夫说过此事?珉娘,姐夫一生清誉,你可不能因一己私情败坏他的名声!”
见他跳脚,宋珉一颗心沉入谷底,他果然是冲着她的婚事来的。早已知晓亲人们是蒙着人皮的怪物,此时此刻仍旧内心悲凉。
忍着泪意,宋珉知道今日不叫他知难而退,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舅舅,您许久未曾来过,又怎会得知爹爹为我订下的亲事?”
见她还认这门亲事,柳重山叹气,“珉娘,你糊涂啊!”
说着要拉开宋珉与她细说。
秦家乃是一方巨贾,秦老身子早已亏空,除了一个养子再无一儿半女,宋珉嫁过去就是正头夫人,等秦老咽气,秦家泼天富贵尽数落她手中。如今她不知晓这等好亲事,等她知道了,必定会对他感恩戴德。
如果不是月牙脸上有胎记,秦老看不上,柳重山哪会扔下一摊子事亲自到等水村这破地方来,毕竟亲生女儿嫁进秦家,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亲家!
眼前一花,柳重山手腕被死死钳制,少年五指如竹节,看似修长匀称,实则力敌千钧。
“你,你快放手!我可不想跟小辈一般见识!”
柳重山暗暗使力,不能撼动分毫,涨红着脸:“珉娘,你就看着舅舅被人欺负不成?”
宋珉心虚,偷偷打量少年脸色,长眉紧皱,阴沉如水。
手心微湿,心里怕他冷脸,又有求于人,她当然不会刻意触霉头。“舅舅有事便直说,阿逢不是外人!”
阿、阿什么?什么逢?程逢惊诧,手中不由卸力,柳重山趁机挣开。
他索性豁出老脸,“舅舅来是给你说一门好亲事的!”
“你可知江南巨贾、纵横漕运数十载的秦家,秦家家主妻子去世多年,欲纳新妇,你若嫁过去便是正经夫人!”
肥头大耳的老王八!都说他不是外人了,怎么还敢给宋珉说亲?程逢胸膛起伏,手腕一转,自袖间落下一把匕首,五指并拢合在掌中,藏在衣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