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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1 / 3)

顺永四十三年,八月初八。

一轮满月低垂,嵌在巍峨耸峙的赭石间。高寨烽堠矗立在不远处,静默无烟。

漠北冬季来的早,刚至中秋,湖水浇在脸上已是彻骨的寒意。

唐颂蹲在湖边洗了把脸看向自己的手下,几人面面相觑均是惨淡一张嘴脸,“走。”她起身挎着腰刀说:“回家吃饭。”

高寨烽堠处于河西的边缘,北面突厥,东临祁连山,有水源,有草地,受甘泉沃灌,大秦在甘州设立了甘泉马场。

高寨烽堠包括烽帅唐颂一人,烽副一人,烽子两人,马铺铺人两人。回到烽堠,烽副周宸用水瓢舀了半瓢米丢尽沸水中烹煮,吸吸冻红的鼻头说:“饿了。”

米汤煮好了,马铺两名夜间巡查的铺人还未归,剩余四人啃着窝头,就着腌菜腌鱼边吃边等。

吃完饭,碗却没能放稳,在桌面上微微起颠簸,几人暗道不妙快步冲到院中,掀开狼皮覆盖的一口井,井中有只皮革封口的陶瓮,这种瓮听之法可以听到数十里外兵马在地面上的行动。

周宸耳聪趴上去听,面色严峻,翻起身道:“有兵!上千骑!”

几人闻言色变,唐颂看向手下两个烽子,飞快下达命令,“举烽!”

五百至三千人马入侵,举烽的规矩是烟二,火二。两个烽子奔上烽顶迅速点燃两堆狼粪,两丛火束。

向下看去,两个远巡的铺人正骑马往烽堠的方向奔逃,身后一群狼狂追不止。

烽子刘奎在顶上急喝:“烽帅!北狄来了!”

唐颂暗啐,摘下墙上的龙羽弓带着周宸出了烽堠大门,十几双狼眼在暗夜中燃烧,幽冥一般穷追不舍。

她举臂,一张弓拉成满月,高喝一声:“跳马!”

两个铺人遵从指示,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落地后一瞬钻入铁蒺藜。狼牙透过孔洞扑咬过来,落空后猛然间闭合,迸发出的脆响令人头皮发麻。

唐颂释放臂力,熄灭了一盏狼眼,刺激出一阵哀戚狼嚎,一箭接着一箭,却未能阻挡狼群贪婪的进攻。

等两个铺人连滚带爬行至木栅栏后,周宸一把火点起来,早先刷过油料的木头刹那燃成一条金边把烽堠团团包围。被挡在外面的两匹马受了惊,甩脱狼群奔往夜色中消失不见。

突厥人尤善训狼,把狼训得像狗一样服帖,性子又比狗野上千百倍,唯一的弱点是惧火。

狼群们龇牙咧嘴与他们隔火相视,前爪紧贴地面,肩颈低俯,蓄势待发,眼珠子里火光狰狞仿佛直通地府。其中一头狼乍起,飞身越过火流直冲唐颂面门而来。

“烽帅!”

“头儿!”

唐颂在众人的惊喊中仰面下腰,躲过一劫扑杀,拔出腰间长刀狠力上戳,血雨淋下来把人浇了个透彻。周宸等人冲奔而至,刀光剑影间将狼身开膛破肚。

血腥的气息顺风弥漫,对面的狼眸颜色暗淡了几分,头狼提颈望月长嚎,狼群在它的带领下收敛锋芒绝尘而去。

“察言观色。”唐颂望着群狼的暗影,气喘吁吁:“这狼被他们养成人精了。”

周宸、刘奎扶她起身,唐颂撑着刀站起,似乎还能嗅到狼嘴里渗透出的那阵腥风,见她皱眉凝视远方,几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狼群之后还有一干人马,旗帜张狂,驻扎寒宫之上。

狼头纛!那是北狄突厥的旗帜。

“草!”刘奎骂道:“这帮孙子!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

渐渐的,远方浓厚的阴翳退散了,月宫中寂然无声,似乎没有来客到访过。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

甘州都督周志接收到烽火传达的讯息,带了一卫人马前来增援,联袂而来的是安边侯唐钧。边将之间有默契,仅看到两头死狼,眼神相照,便心领神会。

唐钧下马走进妹妹,轻拨她的下巴来回检查,“伤着没有?”

“人没伤着,”唐颂垂眼摇头,把刀身上的血在狼毛里蹭干净,笑得尴尬却也皎然:“损了两匹马。哥哥怎么来了?”

吐蕃近两年相对安分,河州岁月太平。甘州有祁连山做屏障隔绝吐蕃侵犯,北面却频繁遭受突厥骚扰,唐颂对战过吐蕃却未与突厥交过手,于是便自告奋勇前来甘州前线烽堠戍边,积累行军经验。

“人没事就好,这不换了两匹狼么,划算买卖。”唐钧把一封信笺递给她,“长安通过兵驿传来的圣旨,请你去做官。”

洗去一身血水,狼肉用盐腌制储藏,以防再有意外发生,火栅栏一时没有扑灭,众人劈了木桩重新构筑防御工事,一直忙到大半夜。

最后兄妹两人擦把汗,登上烽堠最高处散心,银河淌在靴底,往前迈一脚仿佛就是月宫的地界。

唐颂打开了那封信笺:

“准安边侯府唐颂入京就职。”

笔墨虽短,御玺之印却鲜明触目。看来皇帝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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