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内力却如同在腹中沉睡,千方百计也无法调用,表现得非常诡异。即便在竭力催动之下,也只得到微弱气流,于经脉筋骨中似有若无地游走。而埋在胸腹里的脏器,就好像曾被什么人挖空,拿去灌满了铁水,随后又被强行塞了回来,成为了这具肉身里的沉疴宿疾,灼热而沉重无比。
真是见鬼。
究竟发生了什么,叫她这艘不起眼的小叶舟能翻船到此等境地?
常道人在江湖难免挨刀,伏芫不合时宜地想,眼下情状来看,自己多半是因惹上了什么狠角色,惨烈地打了一架,乃至差点丢了小命。是天门摊上了什么事,还是她得罪了大佬而不自知,还是……而她又能得罪得的了谁呢?
少女短暂地离开了片刻,很快便回到了她的榻边。她蹲着把在床沿,嘴巴一张一合,又在不断同她说着话,情绪有些激动。可惜这会儿伏芫的听力愈发不济,又无力将自己的讯息向对方传达,双方都干干地着急。
随着一波困意袭来,眼前的视野逐渐晦暗下来……伏芫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或许,是她的身体还没准备好在此时苏醒,又或者,她悲观地猜测,回光返照后的人将就此长眠。她有些放弃地胡思乱想,自己恰如砧板上的鱼肉,未来如何,有谁知道呢?
她停止了思考,看起来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随它去吧。
有人曾对她说过,人生在世,总有力不从心,既是无可奈何,不如选择洒脱,便随它而去罢。
“快去!快去!”见她再度陷入沉睡,少女当即快步奔向门外,急促地喊道:快请楼主!里面那位高热不退,刚醒就又不省人事了!眼见怕是要不好了,我怕、我怕——”
……楼主是谁?
混沌之中,嘈杂的声音渐渐飘远,耳边的世界似乎重归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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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云翻浪涌,拨开层层雾霭,她惊诧地发现,恍然间,自己竟已回到了熟悉的邻碣峰。
朝通往山峰的曲径石阶望去,有一袅袅婷婷的少女就站在长阶转角,正向她所在的方位挥手。是了,正是重现了她值夜那日的情景。
开明十九年,九月初九,是个天高云阔的好日子。晌午一过,她自厢房前去后堂,师妹苏程程在后峰石径半途叫住了她。程程是门中的幺妹,天生得明眸皓齿,人又机灵活泼,向来是诸位师兄姊们爱护的宠儿。在她提出交换藏经阁轮值的请求时,伏芫记得自己没有拒绝。
能够参与藏经阁轮值是天门派入门弟子的象征,嫡传弟子与护卫共同戍守,是打师祖那时便定下的规矩。当届门中弟子十七位,人人都要参与。值夜的弟子被特许进入阁中,也正是通过阅览藏书、学习前辈精撰手记等追求进益的良机,众人自是对此甘之如饴。
恰因半山道场在重阳这日开了法事祭拜山神,白日里到山上登高望远、携友赏花的百姓络绎不绝,苏程程不知从哪听说了山脚镇上办菊花酒会的消息,然后起了偷溜下山凑热闹的心思。程程出生起就养在深山,天真好奇得厉害,而她幼时在家乡便见过许多类似场面,想她不过是想去山脚集市的游会玩耍一二,便未曾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伏芫心下一沉,没想到过往种种,不论历经多久,乃至细枝末节,即便在梦中回想都能如此清晰。
世上的机缘巧合总是形成于无意之间。
当夜,月朗星疏,清风习习。邻碣峰上空高悬着的弯月静谧澄亮,浅浅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落在青砖石板地上,就像一层洁白的凝霜。
如今想来,若是当初她借故推脱,便能彻底逃过一劫……然而,起初谁也不能预知未来发生的灾祸。
梦中的她朝着‘苏程程’的方向飘然迎去,挥动双臂以作回应,对方却没有应答,似乎视若无睹。‘程程’的视线穿越了她的躯干,投射向了她的身后。她回过头去,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伏芫发觉自己的喉头是发不出声音的,她无法呼唤小师妹的名字。脚下的步伐也绵软无力,并没有接地的实体。她向前虚空地抓了两下,将手缩回了胸前。眼前所见,亦非真实。甜美的笑容凝滞在‘程程’的脸上,她重复地挥起、放下、再次挥举,瞬间的片刻,仿佛永久地被留存在了原地。
伏芫低头看向自己虚浮的脚尖,苦笑着生出几分怅然——天门山的所有皆一如往常,唯有自己恍若鬼魅,似是死后的故地重游。
她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呢?
那后堂北侧隐没于白白茫絮之中、在烟岚云岫中时隐时现的塔尖,正是天门派的藏经重地。当夜这座由她值守的阁塔,此刻还安然无虞。
也许好奇使然,亦或是某种勇气,她驱使着形若无物的身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藏经阁前……院落四周的护卫形状森严,唯一入口处的紫金锁粗大繁重,衬得那扇以金属蒙覆的桃木大门格外冷酷森严。锁头触感冰凉,真实得吓人,伏芫的心随之一点点沉了下来。若那日她能早察先兆、不曾答应交换、又如果……她不自觉地发出叹息,慢慢用力